鳳兒站在一旁,嘴里咬著汗巾子,恰巧菊香正端著茶過來,放到石頭上,看到四小姐那呆呆的樣子,悄悄地推了推鳳兒,指著四小姐道:“這是怎么啦!”
鳳兒眼睛動了一動,笑了一聲,低聲道:“還不是那張家公子鬧的,前些日子據說大太太親自和張老太太說了,張老太太也回去張羅著親事,沒想到張公子新近升了一個青州府尹,倒反將這事撂在一邊兒了,現在,輪到老太太著急了,天天盼著張公子來提親,可連張老太太也不來了,可真是,當了個府尹就不把四小姐放在眼里了,什么人!”
菊香笑道:“許是人家新官上任,正忙著呢,你也不勸一勸,昨兒個那碗黑米粥也沒喝,今天也沒吃什么,也不出去,這可怎么辦,一兩日還罷了,三五日不病倒才怪呢!”
鳳兒朝四小姐看了看,對菊香道:“這話你還是同四小姐說去吧!”又道:“我進去拿件衣服給四小姐,你看這風起的,似乎有些涼意了!”
菊香點了點頭,笑著說:“就是你想得仔細,回頭順便叫一下吟詩和落梅,把里里外外給打掃一遍,自從那兩個丫頭子走了以后,我就一直催著,林大娘卻說人手調不過來,誰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什么唄,還不是想著明兒小姐出閣,丫頭又得重新分配著,所以懶得派了!”一面說一面往里面走了。
四小姐把那書往眼前挪了挪,瞥著菊香道:“你們這起人,就我在的時候也嚼舌頭根子,明兒我走了,還不定說成什么樣了!”
菊香笑了笑,正欲說話。
門口卻走進兩個人來,菊香定睛一看,竟是清韻和掃雪,她愣了一愣,清韻和掃雪要到大太太房里去當差的事她并不知道,只想著她們是怎么出來的。
四小姐也看到她們了,卻一動也不動,只冷眼看著,嘴里道:“你們又出來了,不是自個兒跑出來的吧!”回頭對菊香道:“去,到林管家那兒問一問!”
菊香答應了一聲,便要往外走。
掃雪橫在月洞門前,心里冷笑了一聲,嘴里卻道:“四小姐,您放心,我們呀,不是逃出來的,是被人放出來的!”
菊香看到掃雪橫在那時,又說了這話,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便拿眼睛去看四小姐。
四小姐看到掃雪居然敢這樣同自已說話,心里想著就算是放出來了也不過還是會回到自已這個院子里當個粗使丫頭而已,便皺著眉頭,將手按在那石桌子上,站了起來,指著掃雪道:“放出來又怎樣,怎么沒人通知本小姐,你給我回去,本小姐這里不需要丫頭了!”
掃雪正惱著四小姐那日不替自已求情,后來自已好了也不把自已要回來,如今自已可是大太太房里的丫頭,或許就是個貼身丫頭,這四小姐左不過是要出閣的,可不是這個家里的人,她敢拿自已開刀,也得看看大太太的面子吧,因冷冷地道:“不必勞煩四小姐費心了,大太太已點名要我們過去,我們是來收拾東西的,再說,四小姐怎么也是我們的舊主兒,我們還是得來辭一下的!”
四小姐愣在那里,心道,怪不得氣焰這么高,原來是大太太叫去的。
這四小姐本來和大太太不是怎么好,大太太看不慣四小姐裝清高,四小姐看不慣大太太心里一套,嘴里一套,兩人只要在一起便會碰嘴兒,所以,聽到掃雪如此一說,四小姐便冷笑了一聲:“我道你這尾巴為什么翹得這么高了,原來是攀了高枝兒了,去吧,你的東西都在那兒,自個兒拿去,拿得干凈些!”又叫菊香道:“去看著,可別拿出個多的!”說這話時便看了清韻一眼。
清韻也不計較,自低頭準備往里走。
誰知鳳兒這時出來,便拿手指著清韻道:“出去,四小姐這院里豈是誰都可能來的!”
清韻一愣,鳳兒已上前來推搡著了,清韻正站在那院中花枝兒下,被她一推,又退回到月洞門口。
四小姐也不理她們,自坐下了。
倒是掃雪在一旁見了,便沖著鳳兒道:“我們不過是拿個東西,你憑什么這樣對我們!”
鳳兒怒睜雙目:“掃雪,你敢這樣對我說話,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說著便上去啪地一聲伸手打了掃雪一個耳光。
鳳兒根本就不知道清韻和掃雪已去大太太那兒了,還以為她們回來拿東西去暗香居的,指著掃雪怒聲罵道:“你是什么東西,這里面是也你來的!東西么,不要拿了,我已丟出去了,滾!”
四小姐面前掃雪都不是怎么怕的,又怎會怕她,想起平時鳳兒在自已面前耀武揚威的,現下又挨了這一巴掌,掃雪眼中不禁氣出火來,也沖過去,照著鳳兒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可比鳳兒那巴掌的力道大得多。
去看時,鳳兒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鳳兒豈是示弱之人,她不禁大怒,也顧不得四小姐在一旁,跳了起來,去揪掃雪的衣角,去抓掃雪的頭發,嘴巴里只不停地罵著。
眾人都圍在一旁看熱鬧,吟詩和落梅不知從哪個角落里鉆出來了,吟詩看著又是笑又是跳,倒是菊香急得勸了這個,又勸了那個。
可弄了半天,兩人還是扭糖股似的。
四小姐也非良善之輩,她使了個眼色給菊香,菊香忙走近了,四小姐悄悄地說:“請林大娘過來說話!”
菊香聽到了,忙朝院外急急地走去。
清韻在一旁著了急,這時又看到菊香走了,四小姐并不上前勸著,反而怒目面視,便知道情況不對,急急地去拉掃雪。
掃雪見是清韻,愣了一下,誰知道那鳳兒不依不饒的,竟趕上來朝掃雪臉上又是幾下。
掃雪現在自認為身份地位不會比她低,怎么能平白受她的氣,便趕著又過去還了幾下。
兩人又扭在了一起,清韻冷眼看著,突地想起鳳兒以前對自已下的重手,想著,假若當時自已似掃雪這股撒潑,恐怕她也占不到便宜,見拉不開她們,鳳兒又處下風,便也不管了,自到后面去。
四小姐也沒管清韻,只看著鳳兒和掃雪打架去了。
還是后面那間房子,有一向沒來了,里面還是舊樣,只是美人幾上多了一些灰兒,那菊花已然懨了,花瓣兒掉得美人幾上到底都是,清韻沒有心情去收拾,而是打開了那個立柜,竟然發現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吟詩進來過之外,應該沒有別人來過,怎會這樣。
清韻想著是不是吟詩弄掉在什么地方了,不對呀,應該說掃雪就在院外等著,要掉也掉在院內,想著,便急急地走到前面去,這時,鳳兒已被掃雪打倒在地,口里只剩哎呀哎呀的聲音。
清韻看得只覺得心里像出了口氣似的,想到她也有今天,且不理她,自走向吟詩。
吟詩這時似乎已被嚇著了,呆立一旁,清韻上前推了推她,吟詩嚇了一跳,看著清韻時,便點了點頭。
清韻悄悄地道:“吟詩,那日掃雪在這兒拿東西,是你給我們整理的么!”
吟詩點了點頭,不知道清韻要說什么。
清韻又道:“你有沒有將東西落下,或是掉在院中的!”
吟詩想了想,將手朝頭上抓了一抓,把那雙丫弄得亂了些許,她說:“沒有呀,你是不是掉了什么,可是,掃雪姐姐就在月洞門那邊,我是從后面到這兒的,后來掃院子的也是我和落梅,什么也沒發生,當時你們的東西我看也沒看,只一古腦兒包了送出去的!”又看著清韻搖搖手道:“清韻姐姐,我沒看的,我不會要的!”
清韻知道她是誤會了,忙笑了笑,說了幾句不打緊的話,她心里一沉,看樣子,不但官府在找這包東西,八成是府內誰也在找這包東西,而且,有人已經得手了。
她看著地上的鳳兒,已是釵橫發亂,衣裙又臟又破,而掃雪那頭發也一縷樓地掉了下來,她不禁想笑,想著菊香可能快回來了,她肯定是去叫什么人了,掃雪現今可算得上是大太太的人,現在,沒來由地在四小姐院中打架,怎么也說不過去。
她又想起掃雪曾經跪在金嬋面前的情形,因暗道,掃雪可沒有這樣膽大的,可能是在暗香居被逼瘋了,因快步上前將掃雪拉起,悄悄地說:“我們快走,遲了就麻煩了,菊香去回話去了!”
掃雪一驚,忙忙地站了起來。
地上的鳳兒哪里還有力氣去抓她,只在口里哎呀哎呀地叫著。
四小姐這時連看都不看她們了,只拿著書又坐到石頭旁發呆,清韻和掃雪也顧不上打個招呼了,兩人急急地走出來。
才到院外,便聽到一陣聲音傳來,清韻慌了,忙把掃雪拉進一旁的竹子林,那兒有一塊大石頭,兩人藏在后面,留神往這邊看著。
聲音漸漸地近了,前面走的是菊香,后面竟是林管家帶著兩個婆子,掃雪這時才有些后怕,只拉著清韻手不停地抖著,眼看著她們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