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德朝三弟李正言擠眼,事先都已經商量好了,由三弟出面提出慕文。
李正言剛抬起頭,就見董氏一記眼刀飛過來,李正言忙又低下頭裝模作樣的喝茶。
他這一沉默,可把李正德給急壞了,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大家都在等章氏說話,章氏卻在等自己的兒子說話,預設的程序出了岔子,場面頓時冷了下來。
王氏睨了眼坐在她身邊的董氏,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便知今日是指望不上三叔了,這夫妻兩是準備撂挑子。王氏恨恨咬牙,心思一轉,委婉道:“慕懷倒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不過六堂叔膝下就這么一個嫡子,二叔公也就這么一個嫡孫,就算你們舍得,我們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不是?我瞧著三叔家的慕豐挺合適。”
董氏眼皮一跳,扭頭瞅著王氏,好端端的提慕豐作甚?明知道慕豐是不可能的,王氏是何居心?
不等章氏開口,二叔公就提出了反對:“慕豐不行,這孩子病怏怏的,既然要過繼,總得挑個身體康健的,總不能過幾年又要大侄媳婦再過繼一回?”
李正言聽得此言差點沒拿住茶盞,二叔公這話也太狠了些,這不是在咒他家的慕豐是個短命鬼么?若不是礙著二叔公是長輩,他當場就要把杯子砸過去。
董氏這才明白王氏的險惡居心,頓時氣白了臉,悻悻道:“二叔公多慮了,我們可沒想過讓慕豐過繼,我們慕豐也沒這個好命。再說了,過繼誰,還得看大嫂自己的意思,哪有硬給人家硬塞兒子的道理……”董氏恨毒了王氏,一心想給王氏使絆子,拆王氏的臺,話說一半就看見老太太目光凌厲地瞪向她,董氏連忙縮了脖子偃旗息鼓,王氏可以得罪,老太太卻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章氏氣的兩肋生疼,今天請大家過來無非是走個過場,把事情辦圓了,省的將來有人說閑話,她原是想等推選出慕文后,再問沈氏的意思,水到渠成。如今被董氏一攪和,勢態似乎有些失控。看來還得她親自出馬才行,章氏剛要開口,就聽二叔公說:“正言媳婦說的對,那就還是看大侄媳婦的意思吧!”
已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轉了彎,章氏用力盯住沈氏,緩緩道:“過繼嗣子事關李家基業,沈氏,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氏自然明白老太太話里的警告之意,她早已做好據理力爭,甚至是撕破臉的準備,只是沒想到二叔公這么快就把話語權送到她手上。沈氏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廳中,她一身縞素,面上淚痕未干,多日來傷心傷神讓她顯得形容憔悴,楚楚可憐。
只聽她哽咽道:“夫君突遭大難,身死異鄉,只留下我們孤兒寡母惶恐無措,多虧了各位叔伯兄弟里外張羅,操辦后事,妾身感激不盡。”說著,沈氏給眾人福了一禮,以示感謝。
李正德忙道:“大嫂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理應如此。”
大家亦隨聲附和,勸沈氏要善自珍重,節哀順變。
沈氏拭了拭淚,戚然道:“夫君突然亡故,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語,交代一二,我一婦道人家還真是沒什么主意,遠的我也不敢想,只求眼下能有個幫襯的人,夫君在世的時候,對四堂叔家的慕白賢侄贊賞有加,所以,若是三叔公和四堂叔同意,我想過繼慕白為嗣子。”
一言激起千層浪,不過這浪頭是打在老太太章氏和李正德夫妻的心頭上。
章氏的臉唰的黑沉下來,兩手死死的扶住椅子的扶手,不可置信的看著沈氏,這個在她面前一貫柔順的長媳,就在昨日,沈氏還說尊重她的意思,沒想到今日會在大家面前反口,擺了她一道。原來她的柔順只是偽裝,所謂的尊重都是欺騙,章氏怒火中燒,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李正德有些發懵,還以為自己聽岔了,昨晚老太太還跟他說,大嫂已經答應過繼慕文了,怎又變了卦?
王氏卻是按捺不住的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指責道:“大嫂,你昨日可不是這么說的,你怎能出爾反爾?”
沈氏無辜地看著王氏,弱弱地問:“我說了什么?”
“你明明說要過繼我家慕文的。”王氏急道。
看王氏的臉都快漲成豬肝色了,董氏心里竊笑,跳吧,跳的越高越好看,機關算盡,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氏正色道:“二弟妹,是你聽岔了吧!我只是說會好好考慮,并未成答應你什么。”
二叔公趁熱打鐵,忙問老三:“老三,侄媳婦要過繼你家的慕白,你是個什么意思?”
三叔公去看兒子李正儀的意思。李正儀凜然道:“堂嬸能看上慕白,那是慕白的造化。”
三叔公點點頭,鄭重的對沈氏道:“那我們沒意見。”
二叔公一拍桌子,大聲道:“那就沒問題了。”
章氏見他們一唱一和就這么說定了,要不是王氏篤定地說,沈氏不曾與旁人有聯系,她真的要懷疑沈氏早就跟他們串通好了。章氏懊悔極了,為什么不果斷一點?直接把事定下,為什么要請兩位叔叔過來商議?這原本就是大房自己的事,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眼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章氏再也按捺不住,出聲喝道:“慢著……”
二叔公瞥了眼終于沉不住氣的章氏,閑閑道:“大嫂不覺得慕白很合適么?”
章氏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緩和了語氣道:“雖說我們會尊重沈氏的意思,但沈氏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也沒經過什么大事,考慮不周也是有的,我也不是說慕白不好,只是……二叔別忘了,這可是我們長房的事,事關我們長房的基業,還得慎重考慮才行。”
王氏搜腸刮肚的找慕白不合適過繼的理由,驀然想到那個周氏,當即道:“老太太所言極是,茲事體大,還是謹慎些的好,我聽說四堂叔的續弦周氏是屠戶出身,若是傳將出去,說身為從五品朝廷命官的嗣子有個屠戶出身的繼母,似乎不太體面吧!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李家沒個像樣的人了呢!”王氏說著輕蔑地瞟了眼四堂叔。
李正儀氣的就要上前與王氏理論,被父親抬手止住。
三叔公輕嗤一聲,冷冷說道:“聽侄媳婦這話說的,好像咱們李氏一族,除了你們長房的人像個人樣,我們二房和三房的人就豬狗不如了?沒錯,我們是沒有你公爹那么有出息,可你公爹還當我們是兄弟,怎么到了你這,我們就成了不像樣的人了?我們怎么就不像人樣了?是做賊了還是做強盜了?我們靠自己的本事掙飯吃,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懇懇做事,咋就不像人樣了?你們長房若不是有正道賢侄撐著門面,恐怕日子混得還不如我們。”
二叔公也冷笑道:“老三,你這話也沒說對,如今咱們李氏一族的確只有長房像樣,只不過,卻不是人人都像樣,有些明明自己是條狗,沾了旁人的光,就把自己當個人了,這叫什么,這就叫狗仗人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