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再一次確認昨天晚上每個人的行蹤，林家上上下下的都被依次問了一遍。除了林老夫人和林鈺的夫人王氏外，所有的人都被叫來詢問。第一個被請進來都是秋紅。她的打扮看起來比昨天更為素凈，頭上的釵子都換了成木釵，眼圈仍舊紅紅。

“老夫人的情況現在怎么樣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所有的女人都由蕭沐秋詢問，而趙林熙和李峻則在一旁等候，除非非常重要的問題。

秋紅嘆了口氣：“老太太哭了一個早上。剛剛喝了點兒安神湯，已經睡下了。只怕老夫人這下子，一時半會還難回過神來。”

“您到林家多長時間了？我聽說你是林老夫人陪嫁丫頭是嗎？”蕭沐秋試探地開口問道。

很顯然沐秋的問話引起了秋紅的不快，但她的臉上仍然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道：“不是……我是林家的家生丫頭。母親以前是照顧太夫人的，我從小就被派去照顧老爺。后來被指派和秋嬌一起照顧夫人。老夫人的陪嫁丫頭，死的死，嫁的嫁，眼下林家已經沒有了老夫人的陪嫁丫頭了。”

“那你和林老員外……是……”蕭沐秋正想著該怎么才能把話問得更加委婉一些，不讓眼前這個打扮得素凈的女人覺得尷尬。

不料秋紅卻回答得十分利索：“我是老爺的小妾……只是夫人卻不愿意給我名分，老爺雖然替我爭取過，可惜老夫人怎么說都不愿意，只能算是老爺房里的……”

秋紅利落的回答，反而讓蕭沐秋變得很尷尬，秋紅繼續道：“我想你一定想問我們什么時候開始的，那是在老爺成婚的五年后，我心甘情愿當老爺的小妾……只可惜，夫人不愿意，要死要活鬧了一場。不過……做不做得了小妾又不能怎么樣……只要能讓我守在他身邊就好。”

蕭沐秋有點納悶：“這么說來，林老員外一直都由你照顧？”

秋紅搖了搖頭：“你們弄錯了。像夫人那樣的性格，怎么能讓我這樣的狐貍精守在老爺身邊呢？所以……我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照顧夫人。老爺現在通常是一個人，偶爾我才會去老爺的房間。昨天晚上……我就睡在夫人的臥房外間，秋嬌可以為我作證。直到……直到聽見前院有動靜，我怕老爺會出事，所以才急急忙忙趕過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他……他竟然真的出了意外。老爺自認做人清明一世，雖然沒有為兒孫掙下大產業，可卻算對起自己的良心。沒有想到竟然落了這么個下場……”

“昨天晚上你最后看到林老員外是什么時候？”蕭沐秋繼續追問到。

“那一陣奇怪的簫聲響起來之后，我先和他們一起把老夫人送到了房間。等大家伙都回去休息之后，我又來到前院，勸老爺早點歇息。”

“那林老員外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

“老爺好像有什么很重的心事。跟我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說自己清明一世，沒有想到竟然到了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又說就跟公子，一定告訴他，要好好保護好林家的聲譽，他活了一輩子沒有做過虧心事，林家的后人也不能成為別人的笑柄。”秋紅的說起來還有些詫異。

李峻和趙林熙對視了一眼：好像那個時候，林老員外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吧。

蕭沐秋繼續問道：“然后呢？”

秋紅搖了搖頭：“我當時覺得有些奇怪，就追問了幾句。可是他卻不肯說，反而勸我早點去老夫人那里。我只好又回到老夫人那里了。”

“當時林老太爺還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比如說……說話……或是動作……有沒有什么暗示之類的？”

秋紅沉思著，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沒有……當時他好像情緒特別低落。不過也難怪，杏芳小姐……本來就是他的心頭肉，自從杏芳失蹤后，老爺幾乎茶飯不思。本來這些天好容易緩過來勁，沒有想到又突然傳出來杏芳小姐可能還活著的消息……他……他聽到簫聲后有些反常，也是在所難免的。除了這些之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李峻突然開口問道：“這么說來……林老員外對林小姐是不是特別好？我的意思是與林公子想比？”

秋紅點了點頭。

看李峻沖自己搖了搖頭，沐秋繼續問道：“你離開的時候……大概是什么時候？當時屋里還有人嗎？”

秋紅搖了搖頭：“我來之前正好是公子來給老爺問安。我來之后他就回去了。我走的時候，書房里面只剩下老爺一個人了。不過我走出房間的時候，好像聽見老爺很生氣地把書摔在了地上……老爺只有在很生氣的時候才會摔書，之后我好像聽見他咕弄了幾句，好像是在說什么彎月殘什么之類的。”

“林老員外在你回去之后就一直很生氣嗎？是因為那簫聲引起的嗎？”沐秋繼續問道。

秋紅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蕭沐秋點了點頭，又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知道……書桌上那個圖案的意思嗎？“

“不知道……聽春香說，當初在杏芳的鏡子上曾經出現過那個圖案。別的……我就不知道了。”秋紅低下了頭，又咬了咬牙才開口道：“好像他們知道那個圖案的意思，但不知道是不是只是曾經在小姐的房間里見到過。你們大概也知道了，杏芳之前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本來是可以入宮的。對了……今天早上，秋嬌忙里忙慌的，說好像看見已經過世的杏芳小姐了……”

這句話讓沐秋眼前一亮，他幾乎是沖口而出問道：“對了……關于杏芳小姐自殺一事……你怎么看？”

秋紅沉思了一會兒：“這個……就不好說了。前些日子我們在戲院看到的那個人，的確很像是杏芳。如果當時我沒有陪夫人一起去，肯定會認為她們是在胡說。大早上起來能看到小姐……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我其實一直不太相信杏芳會自殺……”

“為什么？”沐秋問道。

秋紅臉上竟然浮出幾分溫柔的笑容：“杏芳是一個很勇敢的姑娘，很懂事，再困難的事情她都能挺過去，而且很知道分寸。雖然名聲在外，卻沒有因此而驕傲，反而更加自愛。我家老爺曾經夸過她，說她雖然是女兒身，可是寫出來的東西都帶著幾分英氣。怪只怪當初那些選秀的官員沒有眼光，竟然讓她落選了。不過……入宮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聽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你們看到的那個人……不是林杏芳是嗎？”蕭沐秋試探地開口問道。

秋紅忙搖了搖頭：“不不……不……其實我和我家老爺一樣，不相信小姐會自殺，她不是那種眼睛了事情就沒主見的人，也不會讓自己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你們大概不知道……杏芳是那種很愛惜自己名聲的人……她怎么能拋下自己的父母大人呢？不過……”

秋紅的神色變得有些遲疑。蕭沐秋忙追問道：“不過什么？”

秋紅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不過……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我小的時候曾經聽我娘說過，在人間總有一個長得和你一模一樣的人，看到他的時候，就會像是照鏡子一樣。你們是知道的，紅菱，就是入宮當妃子的表小姐，小的時候和杏芳總愛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辮子，倆人站在一起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大了之后，她們兩個也經常穿一樣的衣服，如果不仔細看的話，真像是一面鏡子立在兩個人之間似的。”

趙林熙和李峻震驚地對看了一眼：“你口中的表小姐，是不是宸妃？”

秋紅想了一下：“好像是吧，前些日子過逝的那位妃子聽說就是表小姐。可惜啊，她入宮后也沒享多長時間的清福。只是……”秋紅的身子突然發抖起來，就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幾鞭子似的：“這么說來……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雖然不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可是想想真有點不安。表小姐去了……這杏芳竟然也……”

秋紅走了，三個人沉默地互相看了一眼。從這個秋紅的嘴里竟然知道了這么重要的消息，真的是意外的大收獲——杏芳竟然和宸妃長得有幾分相似！那假冒之說會不會成立呢？不過眼下最為重要的，卻是先找到解開林家這一系列案件的真相。

秋嬌的性格卻與秋紅大為不同，是個一開口就愛笑的女人。只是林老員外的去世讓她提起林員外，眼圈也不由得紅了幾次。她雖然名字和秋紅只一字只差，來到林家的時間卻不長——當時林家正好少一個照顧老夫人的女傭，所以她就被招了進來。她負責照顧老夫人的飲食起居，很少到前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