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節(jié)知身世如此不堪
瑤瑞定了定心緒,湊近仔細(xì)看那個老者。那老者不能動彈,卻見瑤瑞神色變幻,樂得哈哈大笑:“這女娃娃膽小。無妨無妨的,膽小人的肉更加鮮嫩。”
瑤瑞突然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父親,怎么是你!”
隋緹愣住。那老者神情僵在臉上,聲音變得尖銳:“你是誰?”
瑤瑞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了一些,才道:“我是閭丘瑤瑞。你是不是我的父親閭丘千?”
那老者沒有說話,怔怔看著瑤瑞。瑤瑞見他頭發(fā)花白,像是常年被關(guān)在此處不見天日。那腿上的傷口顏色暗淡,是久年的舊傷。那些年他對自己的惡行,瑤瑞仿佛記不起來,只覺得心痛如刀絞。那么自己去輕孤城學(xué)藝的這五年,他一直被人關(guān)在此處?
那么這五年操縱瑤瑞的人,是誰?
半晌,他才問道:“你是閭丘瑤瑞?你挽起胳膊給我看看。”
瑤瑞知道他想看自己左邊胳膊上的傷疤,于是撩起衣袖,湊到他面前。那老者緩緩抬起手,鐵鐐一陣叮當(dāng)作響。他拉過瑤瑞的胳膊,一只滿是黑污的手輕輕拂過那傷痕,聲音低沉:“不錯,你是閭丘瑤瑞。”
瑤瑞的淚水落了下來:“父親,出了什么事情?為何你會被人關(guān)在這里。五年了,女兒不知道父親五年一直受著這樣的罪。”
閭丘千沒有答話,只是看著瑤瑞,突然嘆了口氣:“五年?我被害當(dāng)日,你不過兩歲,還是個抱在懷里的娃娃,如今這么大了。看來,我是被關(guān)了十幾年了。”
瑤瑞喉頭滾了一下,只覺得天雷打在身上,半晌沒有反應(yīng)。全身都僵硬起來。他說,他被關(guān)在這里,是瑤瑞兩歲那年!
整整以后的十幾年,那個折磨瑤瑞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父親。瑤瑞突然不再記恨,也明白他如何如此禽獸不堪。見瑤瑞瑟瑟發(fā)抖,閭丘千倒是笑了:“看把你嚇的!不過也難得,兩歲那年你還在咿呀學(xué)語,卻記得我的模樣!”
隋緹這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神情僵在那里。
瑤瑞聲音哽咽在喉:“我的父親,畢方島島主,兩個月前才去世。所以我記得你的模樣!”
閭丘千沒有笑,臉色的肌肉有些扭曲,聲音冷漠得嚇人:“你說,有人一直冒充著我?”
“不錯,我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妹,是母親親生的,比我小兩歲半。”瑤瑞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樣子,自己都聽不出來。每個字都像是在割肉刮骨般疼痛,令她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色彩。全身癱軟,隋緹見她要暈倒一般,蹲下去扶住她。
她虛弱地看著隋緹一笑,整個世界好像崩塌了。一直記恨的父親,根本就是假冒的,那么一直深愛的母親,是不是假冒父親的同黨?十幾年同床共枕,怎可能不被發(fā)覺出異樣?
鐵鐐被掙得叮當(dāng)作響,閭丘千奮力向洞口爬去,口中大吼道:“畜生!那個弒兄霸嫂的畜生!”
鮮血沿著他的手腕流出,在地上拖出一條濕濡的橫線。隋緹放開瑤瑞,攔住閭丘千:“前輩,前輩!”他知道這是鎖魂鐐,下了咒的,這一輩子都不能掙脫,除非死去。見他雙腕不停地涌出洶涌血流,隋緹看不下去。
閭丘千被隋緹攔住前進(jìn)不了,出手打他。沉重的手肘帶著鐵鐐猙獰作響,每一下都砸在隋緹后背處,他只是哼了一聲,抱著閭丘千的手沒有松開。瑤瑞昏沉,被這錘擊聲吵到,嚇了一跳。
她跑過去,跪在閭丘千的面前:“父親!父親!父親…”
閭丘千灰色的瞳仁充血,一片通紅,聽到瑤瑞一聲聲悲切入骨的父親,手慢慢緩了下來。整個人神情萎頓,跌在地上,地上全是血,一股股清香的血腥味環(huán)顧這小小空間。
隋緹后背奇痛,退后一步,暗自運氣抵御。
瑤瑞看著閭丘千絕望的臉,咬緊唇瓣:“父親不必如此難過。最苦的日子我們都挺了過來,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女兒接父親回家,一家人團(tuán)聚。”
閭丘千恢復(fù)了最初的清醒,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瑤瑞的臉:“傻孩子,那人豈會輕易死去?只怕這又是一個新的計謀吧。你看看父親這副樣子,如何家去?我就是死,也不能再讓你母親失望。她若是知道這十六年自己侍奉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如何承受?嫁給我,她已經(jīng)受盡了委屈,我豈會再傷害她?”
瑤瑞聽在耳里,覺得一股溫和的春風(fēng)吹過湖面,蕩起微微漣漪。這一刻,她不再怨恨,這個世上,有人心心念念地母親著想,寧愿犧牲自己。這就是愛情么?她年輕,不太明白,但是覺得最驚天動人的愛情,不過是父親寧可一人孤獨一世,也不愿意打破母親心中對丈夫的美好回憶。
父親手掌中的血留在她的臉上,令她的臉頰一片寒冷,她心里發(fā)酸,淡淡笑道:“竟是如此,女兒不強迫父親。父親,你剛剛說弒兄霸嫂,傷你的,是哪位叔叔?”
閭丘千凄慘一下:“是你的四叔閭丘秋。三個弟弟中,我最是信任他,不承想他狼子野心。騙我上山打獵,把我困在這里,用這鎖魂鐐鎖住我,令我一輩子都不能活著出這個山谷。”
瑤瑞驚愕地看著那鎖鐐,竟是江湖上傳了幾百年、最是陰險惡毒的鎖魂鐐?原來畢方島,物華天寶,什么樣的東西都有。
瑤瑞知道,她是不能再帶著父親離去了。可是自己是不可能一輩子留在畢方島的,既然答應(yīng)了功儀軒,她注定是要嫁到白澤山莊去的。“父親,雖然您不能離開這里,我想讓哥哥們來看看你,免得你孤獨。”瑤瑞說道,“還有二叔和三叔。你想不想見見他們?”
閭丘千嘆了口氣:“何必相見?你二叔我是知道的,心地柔軟善良,可是你三叔是個什么東西!見了他們,也是彼此傷感。你的哥哥們,我就更不想見了,他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
瑤瑞不覺吸了口涼氣,一瞬間千萬個念頭涌上來,不自覺問:“母親…”
閭丘千知道瑤瑞想說什么,一聲吼道:“你想什么齷齪事!你母親一生清白。不僅僅是你的哥哥們,還有你,都是我從外面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