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祥!”
聽了時遷這一番解說和推測,西門慶基本上確定眼前這漢子就是《水滸傳》中的那位被施耐庵評價為“賊中上將”的卞祥。
乍聽得西門慶這一聲嚷,直若平地起驚雷,先前只是自顧砍柴的男子,卻是驚得手中柴斧一晃,一條尺余盤曲木柴頓時崩起,徑直朝著西門慶門面撞來。
幸好時遷眼明手快,抽身擋在西門慶身前,一揮手將那根木柴打飛。
卞祥是河北人氏,莊戶出身,同那魯智深一般,也是天生異稟的力量型人物。《水滸傳》中的他,一柄開山大斧,愣是抵住史進和花榮兩員梁山大將的聯手合攻,單論武藝的話,在四大寇的河北田虎手下,恐怕連“屠龍手”孫安都要稍遜半籌。
“你是哪來的,怎么知道我的名姓?”
這人明顯是個憨直性子,況且在家鄉也沒犯什么禍事,倒是不懼被人認出自己,只是奇怪自己來這陽谷縣也沒幾天,這人自己也沒見過,怎么就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姓名。
“這是西門大官人!”
時遷仰著頭,直視眼前比自己高了足有兩個腦袋的卞祥,那神情倒似他才是正主一般,倒是讓其身后的西門慶想起了“狐假虎威”那典故。
卞祥將西門慶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隨即又俯下身子繼續自己的劈柴“大業”,從頭到尾竟然都沒搭理那時遷半句,甚至連個眼神也沒給過。
“你這廝好無禮!”
見對方如此輕視自己,這幾天時來運轉,過得很是春風得意的時遷不由勃然而怒,就準備取下背后縛著的那一雙鐵爪,想要好好教訓一下對方,卻不想被西門慶拉住,隨即輕輕擺手,讓其暫且不要動手。
“俺粗人一個,不認識什么大官人,這一天活不干完,你給我飯吃?”
卞祥沒好氣的喝了一聲,倒是讓西門慶一時間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感情剛才自己那滿身酸氣的二舅哥說的還是真事,這吳家還真將這卞祥當做了家里的苦力。想來那抵得上四五人的食量,這漢子想要填飽肚子,每天也至少需要干上四五個莊漢的活吧!
難怪這漢子不怎么愿意理人,其中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由。
“只要你跟著我,我保證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頓都有肉,天天吃飽飯!”
剛剛西門慶心里還直犯嘀咕,不知道該怎么籠絡這樣一位猛張飛似的人物,聽得這漢子心里頭只惦記個吃的,倒是簡單。
“天天吃飽飯?每頓都有肉?”
聽得這話,莽漢子卞祥猛的抬起頭來,一對銅鈴般的牛眼直盯著西門慶,那臉上神情,就仿佛要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一般。
“是的,想吃肉就跟我走,不過別這么盯著我,你總不會想吃人肉吧!”
在《水滸傳》中,這吃人肉的“英雄”還真不少,連那滿嘴忠義的黑三郎也喝過人心做的“醒酒湯”,因此卞祥這等眼神還真把西門慶嚇了一跳。
“你這黑廝,這半個陽谷縣城都是大官人家的,還會少你這蠢牛的飯食,還不過來謝過大官人!”
時遷可是不客氣,卻不想那卞祥聽了這話不但不惱,反而一臉憨笑的扔了手中柴斧,走到西門慶跟前,扯著雷震一般的嗓門道:“俺是個直腸人,你可不能蒙我!”
“不蒙你,等會兒就讓你吃上肉,不拘量,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西門慶感覺自己是撿到寶了,這等梁山五虎將一般武力的人物,竟然能讓自己撞上,別說是頓頓吃肉,哪怕天天滿漢全席,自己也得供著啊!
“成!只要能天天吃飽飯,你讓俺干啥,俺就干啥!”
其實這卞祥倒真不是沒腦子的,只不過沒在綠林中廝混過,雖有一身驚人的武藝,卻只懂得靠著兩膀子力氣給人干活掙飯。這也只能怪現今官府黑暗,絕了豪杰的上進之路,兼且大宋自開國伊始,就立下以文抑武的國策,武人地位低下,連卞祥這等人物,都寧愿做個莊戶人,也不愿從軍當兵。現今大宋最具戰力的西軍,也僅僅是因為守護的是自家的土地親眷,方才能夠豁出命同西夏蠻子干仗,若是將其調離西北,只怕戰力至少削弱三成。
騎著馬,卞祥同時遷兩人則分別跟在兩旁,這一高一矮,一壯一瘦,分列左右而行,還真是一道特別的景致,進莊后,一路上引得不少的莊民駐足觀看,直到有莊戶認出騎在馬上的是莊主的女婿,整個陽谷縣十里八鄉都名聲遠播的人妻愛好者,眾人方才關門閉戶,整條路上不由為之一凈。
時遷這些天在城里也聽多了關于自家大官人的傳言,對于他而言,倒沒什么特別的感覺,至于卞祥,這一路上都被西門慶詢問過往經歷,本身又是個心大,也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原來這卞祥十歲時就已有成年人的塊頭,能抗起兩百斤分量的糧包,結果被一經過其家鄉的奇人撞見,將其帶在身邊五年時間,才有了卞祥這一身強橫武藝。可惜,學成下山回到家鄉的卞祥,才知道前兩年河北河東都遭了大旱,一家子人都出外逃荒了。
卞祥輾轉打聽,斷斷續續聽說有家人逃到了京東,他也一路跟了過來,結果茫茫人海,前后尋了五六年,跑遍了京東諸州,可再也沒家人的任何消息。這一晃十余年過去,現如今卞祥也有二十五六,也絕了尋找家人的念頭,只是在各地莊子里給主人家打工掙飯,可因為食量寬大,總是做不了幾日,不是主人家嫌棄,就是他自己不得飽食,最終流落到了西門慶丈人的莊子上。
在莊子上用了一餐午飯,卞祥吃了這輩子最痛快的一頓,幾乎整半只羊進了他的肚子,即便有西門慶事先叮囑,吳家廚房那邊也差點鬧了個雞飛狗跳。這一人就吃了一席的菜,實在是嚇煞人。
用罷午飯,西門慶同自家丈人在書房中密議了一個時辰,敲定了扈成那筆生意后,婉拒了丈人的再三挽留,僅帶著時遷和卞祥兩人就回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