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又名建康、金陵,是百多年前的南唐故都。
此時的江寧府,是江南東路的首府,雖不在北宋四京之列,可城池廣闊,氣象萬千,堪稱東南第一大府。
這江寧自古以來不同于北方都城,多了幾分江南的脂粉氣息,唐時杜牧《泊秦淮》一詩中就曾提及商女不思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由此可知,在唐時,這江寧城的秦淮河上,就有了名士歌妓相互唱和的事。
一行人入江寧城后,西門慶并沒有支使時遷去打聽安道全的住所,而是領著眾人直驅秦淮河,尋了一處客棧安置。
北宋是個商貿發達的朝代,而此時南方的泉州、明州又是大宋最為繁盛的海港城市,間接也帶動了整個江南地區的商業發展。作為東南第一府的江寧,自然也是商旅云集,秦淮兩岸的瓦舍酒樓,連綿不絕,雖比不得東京汴梁,可對于第一次見識北宋大城風物的西門慶而言,卻也是目不暇接。
安置好住所,已是黃昏,將那四名廂軍士卒留在客棧吃飯,西門慶同時遷兩人卻是出了客棧,隨著人流沿著秦淮河岸一路賞玩。兩人一路行到烏衣巷附近,此處正是秦淮河最為繁盛之處,四周人流如織,酒肆勾欄林立,西門慶徑直選了一處裝飾最為奢華的酒樓昂然而入。
西門慶本就一副玉樹臨風的公子哥模樣,進了酒樓后,立時被店小二引往二樓一處雅間,不一會兒,水陸珍饈便如流水般上了席面,直瞧得跟在一旁的時遷暗自咋舌。
這次出遠門,一路緊趕慢追,走的大都是水路,吃住上面自是馬虎應付。這來自后世的西門慶,雖說出身普通,可畢竟那個時代調料眾多,單就一樣味精,就能化腐朽為神奇,可比這宋時的普通菜肴美味許多。
路上自然不能計較太多,現今這會兒已經進了江寧城,況且又不是囊中羞澀,西門慶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上一頓,了解一下這個時代頂尖酒樓的烹飪水準。
其實這個時代,食物大都以烹煮為主,至于各式調料,卻因海貿發達,并不缺乏,只不過價格高昂,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受的。在士大夫階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已經成了大宋上下官員的追求。從仁宗時期的寇準,到其后的歐陽修,蘇東坡,一直到現如今的蔡京,不論這些權相秉政如何,對于這吃的方面,卻都是精益求精。
相比于后世的花樣繁多的烹飪手法,宋代的酒樓還是欠缺了許多,可是在食材和用心上面,卻又遠比后世的酒樓要強的多。十多道各色菜肴,幾乎各有各的特色,讓西門慶和時遷兩人吃得好不暢快。
當然,這一頓所費不菲,足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所需,不過對于西門慶這樣家資萬貫的土豪而言,卻還在承受范圍之內。
“小二,你們這秦淮河上可有個喚李巧奴的?”
那店小二上來結賬之時,得了西門慶囑咐的時遷拉住了對方。
“李巧奴,客官您可問的巧,她家就在距此不遠的烏衣巷后,我倒是識得路徑。”
“那麻煩小二哥等會兒跑一趟。”
時遷隨手將一枚碎銀打賞了這店小二,引得對方連連點頭應下。
在這等酒樓中的小二跑堂,本就對秦淮河上的勾欄瓦舍了如指掌,平日里給客人介紹風月去處收些好處,也是一筆營生,酒樓的掌柜對此也往往睜只眼,閉只眼。
其實,這李巧奴在這江寧城算不得名妓,年歲也稍大了些,只是在烏衣巷后的一處小弄中租了間小院子,同一個老/鴇做些迎來送往的生意,平日里倒也不會拋頭露面,往來皆是熟客。
那店小二也不知道這外地來的客人怎么就知道李巧奴的名聲,不過將兩人引到門前,敲門引來老/鴇后,就轉身去了。
“大官人好俊俏的相貌啊!”
俗話說,老/鴇愛鈔,婊/子愛俏。
像西門慶這等既有財又有貌的,自然是風月場中最受人喜愛的,那老/鴇雖不認識西門慶,可一見這等人物,立時堆起滿臉笑,招呼著兩人進了院子,邊走邊往閣樓上喊道,“巧奴快出來,今兒來了位貴公子,真真的好人物!”
跟著老/鴇進了閣樓,留了時遷在下面,西門慶則拾階而上,見一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子候在樓梯口,見著他這一身倜儻風韻,也是眼波蕩漾,嘴角展出幾分笑意。
在樓上客廳安坐,老/鴇自下樓去招呼那時遷,李巧奴則娉娉裊裊坐在對首,巧笑嫣然道:“不知官人是聽曲還是喝酒?”
“我要給你贖身!”
西門慶卻是沒有半分遮掩,徑直將來意道明,倒是讓走下一半樓梯的老/鴇又一路蹬蹬蹬的跑了上來。
“小女子與官人從未見過,這贖身一事……”
李巧奴的身契自然在那老/鴇手中,可眼前這俊朗男子自己素昧平生,一見面就要給自己贖身,李巧奴心中自然存了幾分顧慮。身在這風月場所,自己這上半輩子已經是一杯苦釀,若是再所托非人,下半輩子豈不是也毀了。
“三百兩!”
西門慶很是干脆的給出贖身價,驚得李巧奴頹然而坐,一旁的老/鴇卻是喜笑顏開,不等西門慶反悔,徑直收了桌上的那錠足抵三百兩銀子的金錠,回身就從懷中取出李巧奴的身契交到了西門慶的手中,而作為當事人的李巧奴,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瞧著,毫無辦法。
“這位大官人如此慷慨,巧奴,以后你可有好日子過了!”
“滾!”
前一刻還笑意盈盈的李巧奴,這會兒卻是柳眉倒豎,將那老/鴇喝斥下樓,之后回轉身子朝著西門慶盈盈拜倒道,“自今日起,奴家就是官人的了,為奴為婢,任憑處置,只求官人憐惜一二。”
“李姑娘誤會了!”
西門慶將李巧奴從地上扶回座位,將桌面上的身契輕輕推到其面前道,“在下家中有親眷身染重病,聽聞江寧安神醫妙手回春,不遠千里趕來延請,還請李姑娘在神醫面前轉圜一二。成與不成,這身契都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