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打好電話之后,仍然保持著那份爽朗的笑容。他笑著上下打量著茲究,看得茲究覺得渾身不自在。
那人終于是說話了:“哈哈,小伙子,是來找工作么?”茲究點點頭:“嗯,是的。”那人又說道:“工地上的活
很辛苦的,你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茲究說道:“我從來就不怕吃苦。”那個人撫掌大笑起來:“好好好!年輕
人能吃苦是好事。”茲究見老板并不是先前所見的刁鉆刻薄之人,緊張的心理放下了一半:“老板,那你算是
決定收我了?”那人搖搖頭:“哈哈,我哪能收了你,我只能說以后你可以來這里打工了。”茲究聽見老板這么
說,終于是松了一口氣,可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開心的時候:“老板,我還是個學生,請問我可以打小時工么
?”“行啊!一小時算你10塊錢,你看行么?”茲究驚訝地盯著老板,他沒想到老板這么爽快地就答應了。既然
老板這么爽快,自己自然不能再忸怩了:“嗯!好!謝謝老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小伙子夠爽快!”老板這
么說著,從辦公桌抽屜里摸出一個小的工作本:“你叫什么?”“武茲究,武松的武,茲是滋味的滋去掉三點水
,究是研究的究。”老板把茲究的名字寫在工作本封面上,然后說道:"你跟我來一下吧。“老板說著從辦公椅
上站了起來。茲究發現老板也只是和自己一般高,甚至比自己還矮點,可是他身上透著的那份自信是自己沒
法比的,那是一份有資本做基甸的自信,是真正的自信。老板把茲究領到工地,對著一個人喊道:”王苦牛!
王苦牛!“工地的聲音很嘈雜,老板喊了兩三聲,茲究才發現一個人憨笑著跑過來,他大概一米七二,七三的
個子,皮膚黝黑且粗糙,憨笑的眼神里藏著一份堅毅,憨厚的臉上能看出一份忠厚的善良。王苦牛跑過來,
用帶著方言的普通話問老板:”老板啊,恩(你)找俺有啥子事?“老板指著茲究對王苦牛交代了什么,鋸鋼
條的尖銳聲把他的話全部給蓋掉了,茲究只是看見王苦牛一邊憨笑著看著自己一邊點頭。老板交代完以后,
在茲究肩膀上拍了拍:”小伙子,好好干!“茲究重重地點了點頭。老板回辦公室去了,王苦牛走到茲究面前
:”小娃,恩(你)叫啥名?“茲究應道:”我叫武茲究。“王苦牛點點頭:”跟俺來吧。“王苦牛把茲究領到一大
塊磚堆面前:”恩把日(這)些磚搬到那棟流(樓)二流(樓),一哈(下)子搬五塊就口(可)以了。“茲
究發現在這里搬磚的工人大哥不少,他們要么是背半袋麻布袋磚,要么是用推車推滿滿一車,可是王大哥一
次只叫自己搬五塊。1小時10元的工資算是很高了,自己自然不能拿著錢干輕活,他看著王大哥,認真地說
道:”王大哥,你不用特別照顧我,我能行的!“看著茲究堅定的眼神,王苦牛遲疑了一下,笑著點點頭。王
苦牛拿來一個麻布袋,往里面裝了十塊磚:”口以了,恩看看拜(背)不拜(背)的動。“茲究把麻袋往肩上
一扛,覺得自己還可以再背一點,他把布袋放下:”王大哥,我還可以再背一點。“說著,自己往里放了五塊
磚,然后背了起來,這才感覺到磚頭的沉重。王大哥給茲究找來一個安全帽,給茲究帶上,笑著對他說:”恩
好好干,中午俺帶恩去扯(吃)飯。“茲究點點頭:”嗯,我知道。王大哥,你忙你的去吧,我能行。“王大哥
欣慰地點點頭:”小娃,恩真懂事,俺看好恩!“說著,王大哥就忙自己的去了。
十五塊磚頭雖不算太重,可是也不算輕了。第一次,茲究覺得干勁十足,他恨不得扛著布袋跑起來,茲究
突然覺得自己活著都有意義了,雖然有點夸張,可是茲究他真這么覺得,因為他是一個勞動力了,他可以掙
錢了!一路上,有一起搬磚的工人大哥看見他,夸贊道:”小伙子,你真可以啊,速度這么快。“茲究把磚搬
到二樓,一個砌墻的大哥也夸他:”喲,工地里新來了一個小伙子啊,第幾趟了?干勁不錯,前途不得了啊!
“幾個也在砌墻的大哥都笑著點頭。茲究覺得又害羞又高興,站在那里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折返回去,再把
十五塊磚放進麻布袋,又一口氣沖到那樓二樓。王苦牛忙中還往這邊望,見到茲究不要命的干活,扯著嗓子
對他喊:”小娃!小娃!莫干那快咯!莫閃腰咯!“茲究回苦牛一個笑臉:”王大哥!放心吧!“如此不要命地搬
了七八個來回后,茲究終于是感到力不從心了。右肩又酸又疼,十五塊磚頭開始變得越來越重,到后來茲究
甚至覺得自己背的不是十五塊磚頭,而是整整一麻布袋。烈日的暴曬下,茲究的背脊不停的冒汗,額頭上豆
大的汗珠也一滴滴往下掉,流過眼睛,害的他直眨眼,卻沒有手可以擦一下。他的雙手抓著麻袋,因為背著
麻袋跑動時一陣一陣的摩擦,茲究覺得手都要起泡了,步子變得越來越沉重,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茲究覺得
好累,這種累是自己這輩子都未曾體會過的。”不行了,已經不行了,太累了。“茲究這么想著,可是他腦子
里突然閃過梅德對他的壞笑,那笑里充斥著嘲諷和鄙夷,一下子,茲究覺得一股熱血掃過全身,這真的是一
股神奇的熱血,茲究覺得它把所有的疲憊都沖走了,全身的力量一下子多的無處發泄:”不能再讓人瞧不起了
!!“舉步維艱的茲究竟然又加快步伐開始小跑起來。王苦牛看著茲究又喊了起來:”小娃,還行不?不行歇
哈(下)子!“茲究對著苦牛,堅定的說道:”行!“茲究又如此反復跑了很多來回,他自己都記不得到底是多
少來回了。王苦牛拿著一個有點生銹但洗的很干凈的鐵茶缸,給茲究打了一杯水,他拉住還在不知死活拼命
奔波的茲究:”小娃。歇哈子,喝點許(水)!“,茲究停下來,接過水,咕嘟咕嘟幾口就飲盡了。清涼的水
流過茲究干燥的要冒煙的喉嚨,然后流進茲究火燒一般的肚子里,那種清涼透徹,一爽到底的感覺,真不是
那些待在辦公室的白領們能喝的出來的。王苦牛指著放著幾大桶礦泉水的地方:”小娃,以后這缸子給恩打許
(水)用,到那口以打許(水)。“”謝謝王大哥。“茲究道了謝,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王大哥,你以后能不
能別喊我小娃了,我不小了,我叫茲究。“”刺抽?“”茲究!“”刺秋?“”茲!究!“”刺?!秋?!“茲究搖搖頭笑
了,他接受了王大哥”刺秋“的稱呼,他覺得這個稱呼還是挺好聽的。
太陽已高高升起,午飯時間終于是到了。王大哥跑過來:”刺秋!刺秋!跟俺扯(吃)飯去!“茲究放下手
中的活,跟著王大哥去打飯。說實話,老板對工人還是很不錯的,中午的伙食有三素一小葷,茲究已經知足
了,很多人都知足了。食堂并不大,人已經坐滿。王大哥就帶著茲究在外找了一個樹蔭地,十幾個工人早已
圍在那里。大家看苦牛領著茲究過來,一個大哥先開口了:“小伙子,今天上午干勁不得了啊,小伙子你可以
的!”另一個大伯也跟著說道:“是啊,小伙子搬磚跑起來比俺快多咯,不服老不行啊,哈哈!”另一個大伯又
接著說:“小伙子,俺看見你,就想俺家里的娃咯。”一個聲音打岔道:“張哥,我看你不是想你家娃了,是想
和你家媳婦熱被窩了吧!”十幾個工人大哥一并笑了起來,茲究也跟著笑了起來,茲究笑著笑著就覺得很溫暖
,他感覺很久很久都沒有感受到這一份溫暖了,這份久違的溫暖,竟出現在這個城市的最底層,出現在這個
被城市人所遺忘的角落。
午飯后,便是午休時間。大家身上都很臟,很少有人回宿舍睡覺,基本是找個干凈的地方就席地而睡。王
大哥問茲究:“刺秋,要不到俺屋子去睡一哈?”茲究搖搖頭:“謝謝大哥的好意,不用了。”
茲究拿起鐵茶缸,想去打點水漱個口,可是他路過擺著幾小桶紅色油漆的地方卻停下了,他蹲下,用右手
中指蘸著紅油漆,一筆一劃地在茶缸上寫下兩個鮮紅的大字。
“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