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靈翹清早醒來,見冷月閣內大霧漫天,加之昨日心情郁悶,便生出出府的念頭。
若說出府,不如說是尋人。
原來,那日喬子俊來府提親,靈翹心中便若平靜的湖畔泛起陣陣漣漪,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心事。
在她被爹賣進柳府之時,她就知曉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哥在都城的一戶人家當小廝、做伴讀。而后她進入柳家后,心中有苦惱也有驚喜。苦惱的是,她再無自由之身;驚喜的是,這都城之內竟還想念之人。
陪伴大小姐時,她托人打聽出表哥的下落,但不知是跟隨大少爺還是二少爺。
又因這柳府不是隨意出入,她也沒了機會去見。
直到前幾日喬子俊前來提親,無意中,她才見到朝思暮想的表哥。
那日,她十分不解大小姐為何帶上了夏瑩,偏偏將她留在了冷月閣。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驅使她遠遠的跟蹤大小姐和夏瑩。
鬼鬼祟祟的行徑,慌張錯亂之間,竟無意中撞到一個人。由于毫無防備,差點摔倒在地,幸而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住。
抬頭見那人,雖身著青衫,卻玉樹臨風,俊秀清朗。
只是那人卻盯著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發起呆來,久久未曾離開視線。
須臾后,男子抬首對視靈翹,輕聲試探的喚道:“青蓮……”
靈翹冷不丁的抬頭,恰巧對視著迎面射來的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目,輕聲附和道:“元平哥……”
那時,二人一句話不再說,只凝視著彼此。仿佛周遭的一切皆瞬間消失不見。
此時,靈翹欣喜萬分,這青蓮是她兒時的名字,自從進了柳府便再也無人知曉。那日聽見,好似回到當年,兩人一同賞花,捉蛐蛐的時候,多年不見,卻一點也不生分。
這靈翹手腕的翡翠鐲子,正是溫元平離家時送與她的信物。
一時間,心中有苦,有甜,有辛酸,也有淚水。靈翹之前只是尋了他在喬府,萬萬沒想到表哥溫元平竟是跟隨喬子俊的小廝。
更沒想到,那日如此情急之下碰見最為想念之人。
今日,大霧籠罩柳府,靈翹想著定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柳府的大門是萬萬不能走的。
靈翹轉念一想,對了,北面的小門!
想到就快步跑了去,塞給當值的小廝們幾個銀子,說是出門為大小姐辦事,毫不費勁的就出去了。
離開柳府,一面挪動步子向前走,一面回首遠遠看著大霧中繁花似錦的柳府,模糊不清的冷月閣,自言自語道:“大小姐,你且等著,我辦完事定會回來,一則是為了你和喬大少爺的事兒,二來……”
一轉頭,快步的跑去,身影在大霧中漸漸模糊。
雖說她已知曉溫元平所在之地,可這喬府究竟是何狀況,她卻無從而知。在柳府這么多年來,柳婉若待她也是不錯,每月的銀子只多不少。
這會子,她好生攥著手里的銀子一路小跑,心想若是遇到難纏的小廝好用銀兩打發了。
一面想,一面步子更加急了幾分,直到看見“喬府”二字。
靈翹站穩后輕輕拍著胸口氣喘吁吁的道:“表哥,青蓮來找你了!”
清早,喬府外一片寂靜,大霧還未散盡。
只見喬府大門緊閉,靈翹欲上前敲門,又覺不妥,止住步子,在府外等著。
喬府高大的府門,裝飾的熠熠生輝,好不遜色于柳府。
大約半個時辰后,聽見“咣當”一聲之后,喬府大門四開,接著走出一個守門的小廝。
靈翹上前和小廝說著,她是柳府柳大小姐派來的,要找喬大少爺身邊的小廝溫元平有事兒。
一切竟十分順利,小廝點點頭后,便進了大門去找溫元平了。
須臾片刻,只見這溫元平真的出來了。
靈翹見表哥出來,忙上前清脆的聲音喊道:“表哥!”
溫元平忙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就走,一直走到喬府的角門出方松手。眉宇中雖有欣喜,更多的卻是焦慮,急急的問:“青蓮,你為何不在柳府服侍小姐,跑到這喬府做什么!”
靈翹微微一笑,扭著頭撒嬌道:“莫不是表哥不待見我了,怎么我想你就不能來看你了?”
溫元平濃眉微微蹙著,十分不解,盯著眼前的靈翹瞧了半會子道:“莫非青蓮來此是大小姐的意思!”
靈翹咯咯的笑出聲,一手指著溫元平,搖了搖腦袋恢復平靜道:“我來這喬府找你定是有事!不過這兒不方便說,能否換個地兒?”說完,朝溫元平遞了個顏色。
溫元平,靈翹一個遠房表親家的哥哥,小時候他們經常打鬧說笑。少時的元平多次說要長大娶她,可八年前,卻再也沒見這表妹,只因為自己為了維持家中老少的日子,來這喬府做起了小廝。而后,便放下小時候的事兒,也放下曾經讓他惦念的表妹。
二人緩緩走著,不約而同的來到諾江城西的清心湖畔。
此時,大霧已散,秋陽照了下來。
靈翹靜靜坐于湖邊涼亭下的石杌子上,一手托腮,雙目注視清心湖中的水,平靜的緩緩道來:“前些時日,小姐遣人打聽喬大少爺平日什么時候上街,可前幾日我隨小姐上街時卻見到的是喬二少爺,并非大少爺,不知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元平與她對坐,略略的搖頭,不解的問:“柳大小姐為何打聽大少爺的事兒?”
靈翹輕咬著下唇,眼睛瞅向清心湖,亦是搖頭道:“我也不解。只是這幾日小姐因此事好似心情也不好了。”
半會后,溫元平目光眺望遠處,自言自語小聲道:“莫不是柳大小姐看上大少爺了?”
“這個,倒是可能。喬大少爺前去柳府提親之前,大小姐與夫人也因此事吵鬧過。”靈翹忙走上前,對視溫元平,“可是,喬大少爺去府中提親之前,小姐不曾見過的。”
元平若有所思的點著頭,一邊盯著對面靈翹仔細的瞧。水靈的眼睛,水嫩的嘴唇,依舊沒變。
見靈翹不再言語,他接著道:“表妹,你這性子一點沒變,還是那般善良。柳大小姐喜不喜歡大少爺,這個我不確定。不過……大少爺好似喜歡某家姑娘了。這幾日,少爺卻著魔般待在府中不出門,還拿起詩書看個不停。”
靈翹不明他的意思,翹起頭來,盯著他道:“哦?許是喬大少爺真的有心儀之人了!”
說到這兒,靈翹心底最想問的便是,他心中是否有心儀之人,可話未出口就覺得不妥,他們身為奴才、奴婢,又怎能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呢?
目光漸漸落到他的身上,靈翹轉動著眼珠,好生打量了眼前之人,情到深處,不禁挽起衣袖,低頭凝視手腕的翡翠鐲子,緩緩道:“表哥送我這翡翠鐲子,這翠綠的顏色,青蓮最是喜歡。”
說完,抬頭凝視那帶有溫情的雙目,不言一語。
冷風驟起,寒意逼近。
清心湖畔,夕陽余光照的水面波光粼粼。
靈翹凝視溫元平的目光,卻不曾見他目光中有特別的情義。心中不免多了失望,扭頭遠遠眺望水面,目光流離。
又想起柳婉若對喬子俊的心意,是否也可助小姐一臂之力,也助自己覓得如意郎君?
想到這兒,又轉頭看向溫元平,小聲的喚著:“表哥……”
溫元平聞言,低頭看向他,見表妹臉上滿是愁容,不禁問道:“表妹,是否有何煩心事?”
輕輕搖頭,起步邁到他的身前:“青蓮無事,只是小姐她……小姐她越來越思念喬大少爺,這幾日寢食難安,情緒也不穩定。”
說完,仰起臉來,盯著溫元平的眸子:“表哥,可否幫我一個忙,問了喬大少爺心儀女子是誰?”
此時,風更大了一些,吹到靈翹身上,本來衣衫單薄的她被凍的瑟瑟發抖。
溫元平見狀,急急脫下外層的衣衫,走上前去,披在靈翹身上,深深嘆息:“表妹,不是我不愿幫你,只是你我皆是府上的下人,主子的事情能不摻和還是不要摻和。”頓了頓,看著她道:“我知曉你對主子衷心,可這事兒,我也只能幫你觀望著,大少爺那兒……”
“大少爺莫是嫌大小姐不成?”靈翹見表哥并無心幫她,方才的失望變成了氣憤。當年青梅竹馬,想長大娶她的溫元平哥哥怎就變成如今這般不念情義了?
心中愈加氣憤,急忙脫下身上的衣衫,一甩給了溫元平,頭也不回的就往前走去。
一邊走,一邊琢磨著:我為了你,不惜偷偷溜出柳府,只怕如今得罪了大小姐不說,這府上的夫人也不會饒過我。可你卻沒了半點情義,這般態度我怎會不傷心?
淚珠在眼里打轉,冷風吹過來,淚水緩緩流下,臉上也多了一分寒意。
溫元平并未疾步追上去,只是在她身后跟著,不遠,也不近。
靈翹一個回頭,見溫元平如此對他,心中憤怒至極,拔腿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