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銀子后的個把月,往集市上跑的人越來越多了,每逢三五八,魚把頭的船白天就被霸占了,跟擺渡人似的撐來撐去,沒偷幾天閑。久而久之,大伙覺得不能白使喚張把頭,過一趟海都會給一兩文錢,擺渡也相當于把頭的另一個營生了。
他們多是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扯一些布啊,買些面啊豆的,家家戶戶都吃上了幾頓面條饅頭。
前幾天大嘴嫂還送來一碗醬黃豆,是用黃豆和著剁椒啥的,塞壇子里腌十天半月的,再拿出來酸度正好,用來做菜再添一股風味,也能當菜,特別下飯。
性子急的人,開始找準光照好平坦的地開荒,除草鋤地干勁可大了,冬天不好干農活,他們早點把地政治好,來年野豬島就能種上糧豆了。
張小花看著島上的人過得越來越殷實,徒生一種滿足感。
她自個兒也沒閑著,最先前釀的果酒已經可以開壇了,她后來又釀了不少果酒,壇子還是在別家借的,一共十壇。第一壇黑加侖酒出窖,剛把壇口撕開一層,一股酒香就撲面而來,不濃烈,但是香得很,讓張小花和長青直咽口水。
舀出來的酒液亮澄澄的,紫色的酒液可誘人了,只是因為沒有濾渣,里頭有些果肉沉淀物,張小花也懶得弄這些多余的,反正是自個兒喝。
順道讓鎖子一道吃飯,這家伙見著酒,先是咕咚咕咚喝了一茶碗,結果直接暈了,別看果酒沒有高粱酒麥酒啥的烈,后勁還是有的,尤其是鎖子也沒喝過啥酒,又喝得這么急。
于是張小花和長青兩人慢慢地享用果酒,炒了幾碟小菜,美得很。
“長青,咋樣?我就說能釀成酒吧。”
張小花抿了一小口,舌頭立即被清香包裹,有些甜味兒,很適合女人喝,要說缺點還是有的,就是日子還太短,不夠醇美,稍稍有點澀。
長青吧嗒吧嗒喝酒,一邊咂嘴,說道:“還成,就是味道淡了點,,沒以前在藥子叔那里喝的藥酒烈。”
“啥叫還成?就這都能趕上酒坊的手藝了!回頭送一壺給慶叔他們嘗嘗,慶叔幾天前就來討了,惦記著壇子里的酒呢,看他那樣子,估計有點酒癮。”
“行,他以前就老跟藥子叔討酒喝,藥子叔把他的藥酒當成寶貝似的,也只有慶叔能討一口,還磨磨唧唧白天。”
張小花和長青一邊叨叨著,享受著愜意的晚飯,吃了一個小時才酒足飯飽,催促著長青去把雞舍關了,自個兒刷了碗筷。
長青回來的時候,還在門口就嚷嚷:“怪了怪了,小花,今兒又少了兩只蛋,這雞窩還熱乎呢,咋又被偷了呢?”
這是困擾張小花他們很久的問題,雞窩里下的蛋老是被偷,隔三差五地丟一兩只蛋,一開始琢磨著吧,小母雞下蛋也并不是每天一個,但是有時候明明聽到母雞咯咯叫,趕過去一瞅,巢里空蕩蕩的。
這讓張小花納悶了,這偷雞蛋的賊下手也太快了吧!
“走!咱們去找找,這回非抓到偷蛋賊不可!”
張小花這次下定決心了,要是老這么下去,得損失多少個雞蛋啊,她自個兒有時候嘴饞,偶爾做個紫菜蛋湯煎蛋餅啥的,哪供得起一個偷蛋賊啊?
跑去院子里,張小花就在角落里翻了起來,院子里有兩只大鵝,臥在籬笆門旁邊的窩里,這是張小花后來買來的一對鵝,不僅可以下單,還能看家護院,看見生人喜歡用嘴擰人,一擰一個子疙瘩,鼻涕娃他們幾個野小子來院子里搗蛋,被兩只大鵝攆得到處跑。
鵝這玩意,晚上警醒著,有點動靜就嘎嘎叫,老話都說好鵝塞賴狗。
張小花買這兩只鵝,一個原因是看家,老丟蛋也不是個事,可是它們現在正睡著,可以知道那偷蛋賊做得有多干凈利落。
還有一個原因是張小花小時候跟鵝還有段故事,那時候鄉下的外婆養了一對大鵝,整天形影不離的,白天趕去稻田捉蟲,晚上還自個兒回籠,聽話得緊。
只是有天一只鵝大白天的突然回來了,沖外婆嘎嘎亂叫,外婆看它著急的模樣,篤定是出了啥事,大白鵝把外婆帶到地里,另一只鵝死在了那里,大白鵝在伴兒的尸體旁邊直叫喚,可是大白鵝卻沒了回應。
張小花那時還小,是在外婆家過暑假,假期一過就回自個兒家,只聽后來說,剩下的大白鵝沒過多久,不吃不喝也死了。
聽起來張小花覺得玄乎,本是一件小事,就讓張小花覺得啥動物,都是有靈性的,所以她偏愛鵝,在集市上買了對鵝回來。
找了一番,張小花也沒找到啥罪證,順道去瞅了瞅抱窩的兩只母雞,正盡職盡責,瞇著圓溜溜的眼睛蹲在窩里,張小花不時犒勞它們一些小魚啥的,母雞抱窩可累了,得半蹲著身子,除了吃食啥的都不能離開窩很久。
“算算日子,小雞崽也該出殼了,這幾回是丟雞蛋,別到時候丟小雞,那就虧大發了。”張小花琢磨道,“你說是不是蛇之類的東西,那玩意一次能十幾個蛋呢!”
長青想了想,說道:“該不會吧,要是蛇指定給你一鍋端了,哪會只偷一兩顆?”
張小花重新關好雞籠,忽然瞟到雞舍后面的籬笆那里有道影子閃過,跟閃電似的,一晃就鉆了出去。
“嘿!有動靜!”
倆人追過去,正好瞅見籬笆墻角處,有個小洞,跟老鼠鉆的似的,再看不遠處,有一只跟兔子大小的東西正瞅著他們倆,它兩只前爪立起,一雙賊眼瞟了張小花一眼,然后撂下爪子,旁若無人地往外溜達,不緊不慢,跟散步似的。
“黃鼠狼!”
“黃皮子!”
張小花和長青異口同聲地喊道,只是不是喊的一個名兒。
這小東西長得溜光水滑,皮毛深黃色,在月光映照下跟塊紗似的,顯然近來吃得比較好,張小花立即不樂意了,島上的人還沒吃上雞蛋的,這家伙憑啥坐享其成?
“長青,你的紅纓槍呢?捅死它!”
張小花恨恨地說道,偷吃了雞蛋還不說,還跟沒事人一樣,遛自個兒后院似的,實在氣人,瞧瞧籬笆洞那里還殘留著蛋殼,上面蘸著蛋清,張小花一陣氣惱。
長青愣了愣,說道:“真捅?”
“難道還有假?”張小花見他猶豫的樣子,急得直跳腳。
“不行吧,老人都說黃大仙惹不得,以前家里掛條肉啥的,這玩意也來禍禍,只是都不動手,惹毛了大仙,家里都不安生。”
張小花哪想到還有這茬?那就更應該為民除害了!
“那你還愣著干啥?抓住它,把它皮子剝下來當枕頭!”
張小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把它點天燈咯!點天燈是屯里小娃子們玩的游戲,抓住一只山鼠大眼賊之類的害蟲,把枯草綁在身上,然后點燃,大眼賊就到處亂跑,直到燒死,張小花當時還覺著挺殘忍的,不過她自個兒被禍禍了,才知道這些玩意有多可惡。
“老人都說黃皮子這玩意動不得,沾了仙氣。”
長青平時雷厲風行的,這時卻踟躕了,也不能怪他,在農村,“黃狐”二仙是不能惹的,那時候還有人祭拜這倆東西。
張小花可管不了這么多,嚷嚷道“都是慣的!”就沖了過去,黃鼠狼見還真敢打它,長身子一扭,靈巧地跳了幾步,向遠處逃遁。張小花追不上,還聞到一股惡臭,那熏人勁兒,簡直了,張小花差點把晚飯都吐出來。
“這家伙還真能放臭氣啊!”
張小花忿忿地說道,身上有殘留著臭味,把她身上的香味都蓋了過去,也不管長青在那里哈哈大笑,趕忙跑回去沖了好幾次澡,把皮都快搓了一層,總算是洗掉了臭味,只是換下來的衣服還得用花瓣啥的泡一泡。
“殺千刀的玩意!”
張小花直叨叨,心里琢磨著對策,這樣放任下去可不是法子,她又不能時時刻刻守著院子。折騰了一晚上,她決定把大鵝的窩也挪到雞舍旁,大鵝可不怕黃皮子。籬笆墻也是個問題,黃皮子總能打個洞鉆進來,除非釘上緊實的木樁子,可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翌日,張小花便開始在屯里各家竄門,她要請教一下對付黃皮子的法子,她先去了離他們最近的大嘴嫂家,趁著天色好,大嘴嫂正把曬的咸魚端出來曬呢。
“大嘴嫂!”張小花在外頭就喊。
“小花啊,快進來,咋地了,瞅你一臉晦氣的樣子,又跟長青干架了?”大嘴嫂把曬魚干的篩子放在柴火堆上。
“沒跟他,跟黃皮子掐架來著,昨兒一只黃皮子跑雞舍里偷雞蛋!我正想來問問你,咋整治這禍害?”
張小花連茶都沒喝上一口,開門見山,一日不解決,她都不安生。
“黃大仙?”大嘴嫂臉色一變,說道,“你沒怎么著它吧?要是冒犯了大仙,趕緊送點肉食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