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今兒可大安了?”
安靜正歪在貴妃椅上休息,就聽見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人肥頭大耳,略帶了幾分呆氣。雖言語關切,可是天知道安靜一點也愿意見到他,于是,仗著自己還是個病號,索性不去理睬他。
那少年見妹妹不睬他,半點也不著惱,依然笑嘻嘻的,自顧自地說起話兒來,“看妹妹氣色倒比昨天強了不少,可見劉神醫的藥比著頭幾個大夫的確高明。妹妹且安心養著,憑他什么奇珍異寶,只要對了妹妹的病癥,哥哥都給你弄得來?!?/p>
“哥哥坐,鶯兒倒茶?!?/p>
少年見妹妹開了口,面上更帶出幾分喜色,“瞧我一高興竟忘了正事兒,剛接到京都陳掌柜飛鴿傳書,說是那雪已經得了,正快馬加鞭運過來,現下這材料可算齊全了,使人做得了,明年就可知道效驗,但愿是一舉能斷了這病根?!?/p>
“什么雪?”
“妹妹可是病糊涂了,是小雪那日的雪???”少年看安靜依然不明所以的樣子,開始有些著急,“妹妹怎的連這個都忘了。鶯兒,讓外面的小子去叫大管事?!?/p>
鶯兒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安靜急忙叫住,“叫他干什么呀!”
“把劉神醫請來再給你瞧瞧。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渾忘了,怕是還有別的什么病癥呢!”
看少年焦急的樣子,到讓安靜的心里產生一絲暖意,安靜在家時長女,還有一個弟弟,向來都是她照顧著弟弟,弟弟從來也沒想過為她這個做姐姐的姐姐分擔些什么。而她堂哥表姐的倒是不少,不過平時很少交往,這般關懷更是從未有過。也許他是真的在乎自己的妹妹吧!安靜拉著少年重新坐好,“我不過是這幾日昏昏沉沉的,你說的什么一時沒想到罷了,哪至于就要去請大夫。你也看著了,我明明已經好了很多,這么一折騰,鬧得沸反盈天的,到讓母親也跟著擔心。是什么事情你慢慢講與我聽,許是很快就想起來了?!?/p>
那少年想想也是這么個理兒,于是說道,“自去年得了冷香丸的方子,父親就命人四處尋找配料,就差了小雪這日的雪。偏偏昨天金陵片雪也無,又不知別處可有下雪,若沒有,少不得再等一年。好在今天得了準信兒,特來說與妹妹聽的。”
冷香丸三個字把個安靜雷得外焦里嫩,從一個月前到了這個地方,安靜就猜到自己成了那個不怎么招人待見的寶姐姐,不過少了那兩個玉,還能自欺欺人一下,巴望著人有重名罷了,如今這冷香丸一出直接秒掉了所有的幻想,而那少年自然就是呆霸王薛蟠無疑了。
“是癩頭和尚那海上方?”安靜試探著問道。
“妹妹想起來了?”
“我怎么會忘了呢,為了這么個東西,這兩年不知道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只你突然提起,我一時沒想到罷了?!?/p>
“說起來除了十二錢的白荷花蕊是本省得的,其余俱是外省尋得,如今萬事俱備,總算是可以放下心了?!毖匆娒妹孟肫饋恚谑怯指吲d起來,絮絮叨叨的說了那么許多。
“這方子聽起來就像是海外奇談,不過是那些和尚道士的生計手段罷了,咱們聽也就算聽了,哪還值得哥哥如此費心?!?/p>
“給妹妹弄這么點子東西,談什么費心不費心的,父親臨終之時將母親與妹妹交托于我,我只怕不能照顧周全,愧對父親在天之靈。再說這些東西很多都是父親生前就備好了的,只不過差著這一味,無論如何哥哥也得給你弄了來!”
看現在的薛蟠,實難跟那么個紈绔敗類的薛大傻子聯系起來,雖不見得有多少才干,但對母親妹妹還算是真心實意,似乎也有心要支撐家業,對于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子來說也算難得。估計后來成了那么個樣子,多是母親放縱缺乏管束之故。
兄妹正說著話兒,外面就有小幺兒傳話進來找薛蟠,聽著像是坐館的徐先生有什么事情。待薛蟠出去,安靜即命了鶯兒去細細詢問,又遣散了身邊伺候的丫鬟,一個人歪在貴妃榻上,心神不知飄到了何處。
安靜本是那片叫做中華大地上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一枚,掉到人堆兒里都挑不出來,從小到大遵照父母的安排讀書工作,25年的生活平靜如水。誰成想某天一覺醒來,不但是家不是家,甚至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很長時間,她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整天粒米不進,恨不得能立時死了好回原來的家去。但是身邊一群人整天費心巴力的伺候著,極不好的那些天,薛母拖著病體片刻不離,那呆哥哥差點把全城的大夫都拘了來,哭的哭,叫的叫,她一時竟下不了那個狠心。
就這么半死不活的熬了一個月,她也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只不過穿越就穿越吧,想想九龍奪嫡的崢嶸,唐宋盛世的光輝,什么不比這個虛構的世界強。既然來了也就算了,曹公虛構的世界,也不是旁的人比得了的,但是為什么不穿個水做的林妹妹,偏偏是個金做的寶姐姐,老天爺的眼啊,長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安靜心里還在那兒抱怨天抱怨地的,就聽見外面乒乓作響,她可是受驚不小,還以為是言語不敬得罪的老天爺。穿越這種雷人的事情都能發生,再要堅持無神論的信仰,她恐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姑娘受驚了吧,外面小丫頭失手跌了個銅盆,已經帶下去管教了。”
安靜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就見一個穿著深藍色窄袖對襟背子,著銀繡素錦湘裙的中年女子打了簾子進來回話。安靜知道這是寶釵的奶娘,因怕她瞧出端倪,便不讓她近身服侍,連著其他幾個有年紀的嬤嬤的,都一同遣出了正房,身邊就只留了一個黃金鶯,另著幾個小丫頭在頭灑掃。
“都是小孩子家的,嬤嬤只管教導,卻不可嚇著她?!?/p>
“是!”那女子拖著長音兒,笑著應下來,“知道姑娘心慈,但是這屋子盡是些個小丫頭子,能當什么事兒?照我說嬤嬤雖然粗笨些,但是照顧姑娘總是出不了岔子的,姑娘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不似先前見人就煩躁,不如還是叫我們回來服侍吧!”
“嬤嬤奶了我這么些年,也該享享清福才是。這屋子早晚都得那些小丫頭做事,嬤嬤只管把人調教好,豈不是省事!”安靜努力的模仿著紅樓的遣詞用語,也不知道能像個幾分,好在那女子一心想要進房服侍,也沒留意那么許多。
“話雖這么說,但是姑娘的房里到底也該有個年長的才是!太太一直都病著不理事,我們這才敢造次些,依了姑娘的話躲懶到了外間,可是回頭太太問起來,只怕是不好含糊過去。”
安靜一時還沒聽出來這女子是在拿薛母壓她,只隨意應了聲太太那里她自有說法。等到回過味兒來,不由得失笑。
看來這里的人不管男女都不是那么好應付!也不怪安靜覺得為難,她本來就是個實心的姑娘,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又很簡單,家里雖然還有一個弟弟,父母也的確有些偏心,但是生活上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多費什么心思,剛剛參加工作,還沒學過勾心斗角,就被老天爺送到這里來了,她可真是吃不準能不能演好這個八面玲瓏的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