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練的事情,算是在寶釵的大力推薦之下在薛府里不溫不火的展開了,姑娘們每天早上這么逛上一圈,雖沒什么奇效,然單純活動活動,也終究感到神清氣爽。吃了飯后就一起在屋子里頭玩,說說笑笑倒也即使快意。過了午后,惜春打發了人過來,說是要回一趟那邊府里,取些畫具過來。
“我過去看看四妹妹要畫什么吧,若是簡單的,我這兒就有,何用現回去取。”
那嬤嬤言道,“其實也用不了什么特別的,紙筆都是先成兒的,所需的就是一些染料罷了,再就是明礬和膠,也不拘廣膠還是鹿膠,只要能礬過就行了。”
“難為你家姑娘小小年紀又能寫,又能畫,你只回去,我這會兒還有事,晚飯前自然給你送到。”
“是。”那婆子謝了之后自行退了去,炎天暑熱的,她也并不愿意跑這一趟,況且近來的差事當得十分松散,自然是希望多松散一日是一日。
下午的時候,多寶齋的掌柜親自送了這一季定制的樣式。自打大前年薛蟠讓人送了幾個樣子過來,每一季多寶齋都要按時出些新的花樣兒,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不明白,為什么一樣只能做一個,后來全部都被搶光了,才覺出些味道來。
“姑娘,這是整整六副,鑲的寶石也都預備下了。老掌柜說上上個月長公主的府上就訂了一副,預備著給小郡主出閣。其他府上的活通沒敢接,這一宗不接也是不成,所以請務必要留出一副來。”
“我知道了,既然是長公主要的,你隨便拿一副出去給她。剩下的叫人先挑要緊的五家送去,相不相得中都隨她們去,要改要添也都隨她們,其余的在等幾個月,慢慢遮過去也就算完了。”
“是,老掌柜還有句話讓我帶給姑娘。他說姑娘要送的人,大都年輕,這種全套的頭面首飾恐怕是壓服不住,倒不如特意做幾個簪環鳳釵,也都應付得過去了。這些成套的,仍舊留給貴人們去挑揀。兩下也都便宜,豈不是更好些!”
寶釵搖搖頭,她當初應下的時候就知道麻煩,但是寧可少賺點錢,規矩不能破了。“這個不成,她們要是看不上或者覺得不合用都不要緊,只把這件事情對付過去就是了。鋪子上人不便去送,你讓二姑娘給我找幾個體面的婆子,讓她們去送,如果有什么改動,也一并說個明白。派去端敏郡主和呂銀娥府上的,事先到我這兒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囑咐。”
薛府最能迎來送往的婆子反倒是周嬤嬤,寶釵雖然不大信她,然打量著她也做不出太離譜的事情,并且還讓秦嬤嬤并兩個婆子跟著,就算是有什么不當,也好描補。
“你們先去端敏郡主府上,只拿一張圖紙給她,她若要其他的挑選,就說把鋪子里現成的才可以挑,定制的圖樣,可以根據她的喜好來修改,若是看不上,只管好好拿回來,她要是還有其他的想法,只管回來回我,你們一概不得做主。端敏郡主和呂家小姐不是那種好相與的,言語只怕不會好聽,要怎么做我想不用現囑咐,吃了什么虧,回了家我自有說法。”
周氏似沒想到寶釵會用她,自是有幾分驚喜,然而,她畢竟是宮里混出來,表面的功夫比誰都會做。隨著秦嬤嬤說了幾聲姑娘放心,也就下去了。
“秦嬤嬤明兒一早過我這兒來取了樣子,然后就到先到端敏郡主的府上,好不好的給我回個話兒,回頭在去呂家。”
“是。只是不知道要耽擱多少功夫,明天一應的事物……”
英蓮說道,“我自會打點,嬤嬤放心去吧。明日若是有什么說法,務必不可傳到太太耳朵里。”
幾個人道了明白,于是相繼退下。英蓮還在為那日之事苦惱,寶釵卻是哭笑不得,“你愁什么愁啊,又不是咱們巴著太妃的,又不是咱們讓太妃盯著你瞧得,都過了這么些天了,太妃也沒再找過咱們,她有多大氣兒也該消了。我不過是白囑咐一句,怕她們沒怎么出過門,沒怎么經過這些事兒,你又擔心什么勁兒啊。”
“那日的風波都是因我而起,姐姐跟我受了那么一場氣,我如何能不自愧。”
“我到覺得你比那府林姑娘心都要重了,明擺著不相干的事情。太妃這么看著你我估摸著可能有些緣故,而且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什么緣故?你早知道了?”
“燕兒到后樓開了柜子,給四姑娘找些排筆,顏料什么,看看有沒有礬好的絹,也找出一些來。”
寶釵說罷,示意鶯兒下去,開了窗戶,低聲對英蓮說道,“我是猛地想起一件怪事,寧府那位小蓉大奶奶停靈的時候,太妃竟然親自去祭了,你說可不奇怪?后來我打聽著太妃只有一個親生的女兒,就是安平郡主,就連現在郡王的爹,都不過是庶出。郡主二十年前嫁給了忠義親王的世子,誰料后來忠義親王犯了事兒,幾乎全家死絕,可是安平郡主的下落卻來沒有人提過。自從那以后,太妃便沒有再出過王府,蓉哥兒媳婦那次,竟是十七八年來頭一遭,你說奇怪不奇怪。”
“奇是奇了,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原本跟咱們是沒關系的,但是那府上人不是說你跟容哥兒媳婦長得像嗎,我在想,太妃是不是在透過你看蓉哥兒媳婦。”
“你是說小蓉大奶奶跟安平郡主有關?”
“我也是瞎猜,哪有什么真憑實據,只不過秦氏不是秦家親生的女兒,這倒是確實的。再說你想想,賈府看著顯赫,卻不過都是些個散官,秦氏又不過是個晚輩,怎么會驚動北靜王親自路祭?北靜王的娘,可是這位太妃的親侄女。”
“我的天哪!”英蓮臉都嚇白了。“咱們怎么攪到這樣的事體里去了!”
“也算不上,太妃見你不過是寄托一種思女之情,她也是很明白你跟安平郡主沒有半點關系,所以就歇了這個心思。”
“菩薩保佑,她可歇了這個心吧!”
“好幾個月都沒有動靜,你還擔心什么。”
有句話叫做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她們倆正說著呢,南安太妃又勾起了思女的心腸。好在這是給端敏郡主送了首飾圖樣之后的事兒,不然的話,那一宗又是一番麻煩。
“姑娘,燕兒把畫具尋出來了。”
鶯兒見燕兒進了院子,趕緊進屋了通報。寶釵拍了拍英蓮的手,“走吧,咱們過去看看姑娘們。”
英蓮趕緊定了定神兒,帶著丫頭們把畫具給惜春送去。
“四妹妹瞧瞧,這些可夠用的。不夠的話,我打發人到鋪子上取也就是了,不必勞煩嬤嬤家去翻騰。”寶釵可沒心思像原著當中列嫁妝單子一樣給惜春安排畫具,不過是撿著現有的,盡情給她送了來。
惜春作畫原本就是用些寫字的筆,這些已經超出了她原有的那些,“已經是盡夠了,因覺著這園中景色一日數變,描畫出來,方不辜負了。”
寶釵心想,你就畫吧,權當練手了,以后有你畫的日子呢!
“如此甚好,只是我對畫一竅不通,你們姊妹們商議著,畫出來送我一副,我也好珍藏起來。”
“寶姐姐取笑我了,你家里多少好東西珍藏不過來,我這個不過是偶一玩樂罷了。”
“四妹妹可不要謙虛了,說不定將來還是為女畫圣呢!”
姐妹一時嬉鬧起來,天色卻突然變了,不一時就下起了雨來,淅淅瀝瀝竟有幾分凄涼蕭瑟之意。尚不等黛玉去傷感,姑娘們不知因何打鬧了起來,這般情形,就是想傷感,也傷感不起來了。
“太太叫傳話說今兒晚上姑娘們都別過去了,仔細淋了雨,晚飯就開在這邊,大姑娘二姑娘好生陪著。”
“知道了,這個時候你怎么親自來了?”
同喜于是說道,“太太讓今天晚些傳飯,周嬤嬤在跟前也沒有我們說話的份兒了,于是我就過來瞧姑娘們都怎么樂呢,回頭我們也學著這么樂上一樂。”
同貴這是借著機會告訴寶釵,周嬤嬤已經徹底把太太拿下了,寶釵聽了心中煩悶,然而眾姐妹跟前不便表露,“我們來瞧四姑娘畫畫兒呢,這不剛剛鋪排好就下起雨來,這景兒更有幾分新意,正商議怎么動筆呢。”
“姑娘們玩的就是雅致,這可是想學也學不來的。”
同貴說了幾句就回去,一路走的都是游廊穿堂,卻也不至于淋雨。寶釵雖然有些心思,不過還是陪著她們用了飯才回去。
到了第二天早晨,秦氏周氏一行人就往郡主府上去了,然而,過了中午也沒見人回來,寶釵這心里,可就有些不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