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想理睬他們兩個,但對話因為牢里沉悶的風還是若有似無地傳到我的耳朵里,其中伴隨著焦土的氣味隱隱約約的彌漫到我的鼻子里。
——難聞的狠!
原來他姓蘇,單名一個“雋”字,是五十年前死于牢房的囚犯之一。就像玄空說的,只因牢獄和陽間普通地方的濕氣陰氣不同,對于鬼魂的增長反而有利,所以他是開始慢慢有了實體。只是如果人類觸碰他的話,還是可以穿透他的身體的。
當初他是和兩個妹妹一起被關進來的,如今其他囚犯的鬼魂漸漸安息,早已不見,只有他們兄妹仨的魂魄還在此地流連,原因不明。
玄空問他內里其中的因果會不會與他們當年被關入這座獄牢的原因有關。他沉默了,似乎不想回答。玄空也就不再追問。
我百無聊賴地看著這邊的一切。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真的有鬼!
先前我只見過白虎妖怪和食嬰妖怪,貨真價實的鬼還是第一次看見。還以為有多可怕呢!
——原來還是有可以親近的鬼呢!
想著,想要蹲下身子隨性地扒著地上堆積的焦草。
“你就是那個采倩嗎,給我把頭抬起來!”
是個小姑娘的聲音,聽來非常的有氣勢,根本不似個女孩說話該有的細聲細氣。只見她瞪著眼睛,高抬著下巴,一臉的傲氣凌人。
“君茹,別這樣,要好好對別人說話。”
是另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到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
她們一個漂浮在空中,手里拿著一個死人的骷髏,俯視著我。另一個則站在地面上,與我平視著。
“你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這個內心的困惑早在那個叫做蘇雋的少年稱呼我為“采倩姑娘”的時候就想問了。
“剛才那個道長讓你跟他一起下去的時候,不是喊了你的名字了嗎?”站在地面和我對視的小姑娘溫柔地說道。
“真像大哥說的,笨女人一個!”懸浮在空中抱著骷髏頭的小姑娘輕蔑地掃過我的全身,“我警告你,別打地牢的主意,就是那個臭道士帶著你去看也不行!還有,你必須要阻止那個臭道士下去。如果你膽敢不聽我們的話……”
她嗖地一聲從空中飛到我的面前,我只看到她臉上的一對大眼睛瞬間在我眼前無限放大,好似在她的右鼻翼邊有一粒比較明顯的紅痣,先前因為她蕩在半空中,所以才沒有發現。
“你必須聽我們的話,否則的話,我——讓——你——好——看!”
姑娘的臉倏地換成了骷髏的頭!我驚恐地后退,卻發現背后是一堵墻壁。骷髏里不知怎么的,驟然間冒出了許多蜈蚣蚯蚓等蟲子,全部向我轟然而出,給人一種將要被瞬間吞噬的感覺。
不要啊,我平時最怕什么蟲子蟑螂蝎子什么的了!哪像紫靈啊,還常常把它們捏碎,說是看看其內在是否也有和人同樣的腸胃。
“不!”我閉上眼睛使勁甩手。
然而只聽到“轟”的一聲,接著有個小姑娘“哇”的大叫,“砰”的一聲,有東西跌在了地上,周圍則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但是……
好像自己的身上沒有感到任何蟲子的爬行,我才害怕的慢慢睜開眼睛。只見玄空不知何時擋在了我的身前,地上全是被震碎的骷髏,白色的碎片遍布一地。那些蟲子們也全都斷成了好幾截,有些半截的身軀還在地上蠕動著,看了著實令人感到惡心。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發現那個傲慢無禮的小姑娘顯然也被玄空的乍然發功嚇傻了,呆愣在一邊。溫柔的小姑娘則似乎要跑去扶起坐在地上的她,她卻身體一愣、清醒了,猛的甩開了溫柔小姑娘的手。
旋即“哼”了一聲后,轉過頭不理我們。
溫柔的小姑娘趕緊過來和我們賠禮:“對不起了。”我趁機仔細一瞅,她的右鼻翼旁沒有紅痣。
我的天吶,萬能的神靈啊!這明明是兩張一摸一樣的臉孔,除了那顆小小的紅痣外,根本分不出差別,但是性格竟能如此天差地別。一個如果說是仙子,那另一個則是妖孽了。
——是孿生姐妹嗎?
“不好意思了,這正是我的兩個妹妹,是孿生姐妹。”說話的是蘇雋,原來他說的妹妹就是她們兩個吶。
“君茹是大妹比較調皮,就是剛才用骷髏和蟲子嚇唬你的那個了。念茹的話,是小妹,比較聽話了。”蘇雋慢慢地說著,他考究般地觀察著我的表情和反應。
“能不能保證以后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玄空略微皺了皺眉頭,“怎么說,我也是個道長,如果真要對付你們的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此刻說話的語氣竟帶著一絲的威脅意味。
說時,玄空還扶起了已經癱倒在一邊的我。其實他一直謹守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就算有時需要也是用絲帶拉我的,比如我和蕙蘭從吊橋上差點摔下去那次,但現在大概覺得沒必要了或者是著急了吧,就直接伸手拉了我一把。
等等,他剛才說了“以后”是什么意思?難不成……
——我們“以后”還要待在這里?
“哈哈,啊,當然會保證以后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不過道長,可不可以把你的手從我的采倩身上挪開。”蘇雋好整以暇地瞪著玄空的那只扶住我的手,但是眼睛里并沒有流露出敵意。
我忍不住大叫:“小鬼,別亂說話!”
“我可不是小鬼!”蘇雋好笑地盯著我瞧,一只手搭在念茹的身上,另一只手則拍著身上的衣服,“我是在人間歷經六十三年的老鬼了。就是道長你,恐怕也沒我資歷高吧,哈哈哈!”
又是一陣狂笑,我發現連他身邊的念茹都對兄長的笑聲有些膩煩了似的,似要擺脫他的手臂,可他突然圈住了她的肩膀,都沒法使她動彈了。
玄空也不理他們兄妹三個,只是對我說話:“我答應了蘇雋,給他們兄妹三個每天做東西吃。所以恐怕還要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不過我們每天要出去買吃的才行。”他面無表情,完全猜不透心里究竟在揣摩些什么。
什么,不是吧!
——和三只鬼住在同一屋檐下!
他是瘋了還是怎么了,剛才不是還說如果真要對付他們的話,難道因為蘇雋說資歷比玄空高,他就妥協了嗎?我還以為他一直都很厲害的呢,搞了半天,一碰到道行稍微深一些的“小鬼”就害怕了呢。
原諒我,蘇雋,不管你在人間待了多久,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一個小鬼,因為你明明看起來才十二三歲吧,而你的兩個妹妹看起來就更小了,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還有,玄空要我們每天做東西給他們吃,他們是鬼,又不是人。
——怎么吃東西?
——真是不敢想象的生活吶!
“現在就去買東西吧。”玄空放開我,并示意我先出去。
不會是真的吧,還要去為他們買東西,不如趁這個機會逃走吧。不過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玄空不是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身后傳來一通對話。
“大哥,為什么你要玄空道長把手從采倩身上挪開呢?”聽起來像是念茹在說話。
“大人的事情,小屁孩懂什么?”
“嘁!”這語氣倒像是君茹在撒嬌,但似乎念茹被兄長的“兇語”嚇到了,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我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君茹恰好“嘩”的一聲消失在陰暗的牢房之中,蘇雋則在一邊輕輕撫摸著念茹的頭發說著什么,一臉的溫柔樣。
“快走吧,采倩,還回頭做什么?”
玄空的聲音又從前方飄了過來。
天吶,誰來救救我?玄空已經腦子有些不清醒了,難道我還真要和這三只鬼相處一些時日才成嗎?
——明明我是要去京城見紫靈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