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日光漸漸從黑夜中蘇醒,黑藍色的夜空慢慢地轉成了白日的冰藍。
一匹銀色的馬兒自一座廢墟中緩步走出,它抬頭張望了下周遭的情況,見沒什么人,輕輕抬起了腳,在原地做了個分外優雅的回旋之后,開始激烈地奔跑起來。
那速度……
快得驚人!
——恐怕連這個世上最完美的千里馬也望塵莫及呢!
走入不遠處的一片異常茂密的森林。
晨曦的涼風吹得樹葉們嘩啦啦直響。
它的兩只前腳努力往上拉直,身體開始拉長。
終于,它變成了一個擁有著銀白色長發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身著一身白色的仙服,衣袖和下擺松垮肥大,腰部卻非常緊致。雖然如此,這個年輕男人從背后看來身形還是比較瘦削的,且比尋常男子要略微高出一些。
只是那一頭銀色而柔順的發絲,在初起的晨光中泛著淺藍色的光澤,讓人很難以為這是一個普通人。
男人的嘴角掛著不甘的意味,烏黑眸子里的崇拜之情卻是一如明顯。
只聽他對著靠在身后一棵大樹的人嚷嚷著:“我說牛頭啊!好歹也是搭檔嘛,每次你都只會出主意,卻讓我去當壞人,好壞吶你!”
大樹的陰影完全遮擋住了正與年輕男人對話之人的面容,不過他黃色的垂直發絲還是隨著綠葉的顫動而隱隱飄蕩。擁有銀色發絲的男人嘟起嘴角,用手捧起“搭檔”的黃色發絲,輕輕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看得出來,大樹背后的人身形比較魁梧,卻沒有他高。
“你放心,不會坑你的,好戲——還在后面。”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空中盤旋回蕩,一對暗紅色的眼瞳在大樹的背后若隱若現。
“難道你不想看嗎?從兄妹情深到反目成仇?這就是人類的真面目——永遠只會為了自己而活,即使做了鬼,也一樣。”
他的語氣中透露著些許的不容置疑。
幾十年過去了,這座牢獄自從一場詭異的大火之后,已經成了一棟鬼牢。
沒有人們愿意經過這里。
直到有一天,人們看到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和一個姑娘走了進去。
好幾天,他們都再也沒有出來過。
有個老者告訴大家,這個道士和姑娘確實是為了尋找這座鬼牢而來的,他們曾經找過他來指路。
“膽子真大啊!”周圍的婦人們紛紛議論著,伴隨著懷中孩子哇哇的大哭聲。
又是一個夜晚,鬼牢中不知為何散布出點點的燭光。有膽兒稍顯大些的人去看了以后告訴周圍的人們。
那個道士和姑娘應該還在,因為今天下午還有人在里鎮見過他們兩個外出買東西呢!那些個從鬼牢中透露出來的零星燭光就是他們在弄的。
至于原因……就無從曉得了。
后來那個道士又出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那姑娘應該是在鬼牢里面沒有出來。
到了很晚,好奇心濃重的人們終于被睡意侵襲,再也懶得去管那道士和姑娘到底怎么了。
楚君茹一個人在廢墟般的一間間牢房中徘徊。
想要離開嗎?
怎么不想?
——特別是自從那匹銀色的馬來過后。
只是……
她和念茹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大哥。
怎么可能舍得呢?
——那是她們的大哥啊!撫養她們,保護她們的人啊!
不過的確有些無聊,那個容采倩大概是聽了大哥的話,用燭光擺出了她們名字的樣子。其實她心里是很喜歡的,只是覺得沒必要。
都做鬼那么久了,大哥還是這樣為他們著想,他就不能想想自己的事情嗎?
——尸骨都碎裂成這樣了。
……
“誰!”她突然大喊!
壓迫般的吞噬力量從左邊緩緩飄過來。
一個人影自黑暗中慢慢顯現。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他,那個道士,大概是叫玄空的吧。
她偏過頭去不理他,反正跟他本來就沒什么交情,要不是大哥請他來,她才不稀罕呢!
但是隨著他的靠近,這種身形即將被擠碎的感覺,自從成了鬼之后還是第一次經歷呢,好奇怪。
——難道跟這個道士有關?
她歪著頭仔細打量他,怎么看都是很一般的人啊,只是頭發的樣子比較奇怪而已。還有平時穿著黃白色的袍子,今晚則穿了件紫色的束身衣,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清瘦。僅此而已吧……
——為何自己會有這種難受到快要喘不過氣的心緒來呢?
他走到君茹的身邊,為了和她站著的身體保持平行,只能坐下了。
“你怎么了?”她沒好氣地問他,裝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心里卻為擁有那種可怕的知覺而隱約的發毛。
“沒什么,只是有些餓了。”他的語氣很淡,似在訴說與己完全不相干之事。
——只是有些餓了而已。
——只是有些餓了而已?
——只是有些餓了而已!
下一刻,她扭過臉去仔細地觀察他的側臉,小小的臉蛋上那雙眼睛不斷地開開合合。旋即,瞪大了眼睛,瞳孔劇烈的睜大又收縮,她的嘴角開始抽搐起來,連一句完整的句子也無法拼湊出來。
“你,你……你是……是,原來你……”
他突然靠近她,眼角含著不知名的戲謔笑意:“我怎么了?你說呢?”
“啊!”由于靠近,楚君茹清楚地看到他褐色的笑眼中倒映著兩個蒼白恐慌的小姑娘。她接連倒退幾步,在驚叫連連之后,再度嗖地一飛而逝,上演了他先前見過好多次的戲碼。
如果是采倩看見了,恐怕又要在心里唧唧歪歪了吧。
只是這一回,他很清楚,那楚君茹的“飛逝”完全是因為害怕所致,在經歷了剛才的事情之后,她絕對不敢再對他不屑了。
“哼,小丫頭,跟我比,你還差了太多年。”
玄空道長捏著手中的夜明珠,它在夜色下閃閃發亮,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是該起程把珠子物歸原主嘍,雖然她早就化成灰了。”
他緩緩起身,拍掉衣服上被沾染的塵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鬼牢。
黑云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