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嫣然小姐屈尊大駕還真不容易啊!”青綠的生死冊不知何時又在馬面的手中被卷成了一個圓筒,還用來慢慢地敲打著自己的鼻子。如果地府的判官和閻王看到手下如此怠慢神物,也不知會作何感想了。
小緣對此怒目以對:“你說什么啊?我們小姐一向樂于幫助別人,就和老爺的性子一樣的。”說完還瞥了習老爺一眼。習老爺聽到下人的溢美之詞,老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但沒有對此多加評論。
“哎呀哎呀,誤會誤會呀!我的意思是,嫣然小姐先前被嚇得那可是不輕啊,現在居然還有空跑出來說話,而且肯原諒差點把自己嚇死的人。女子能擁有這種風度,實在是令在下佩服吶。”
他說話的語氣那個肉麻呀,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就在這時,玄空靠近對我說:“你大概不知道,牛頭馬面分成很多種與很多等級,等級越高的越丑陋,比如會有牛的頭和馬的面,就像戲文里的那些個一樣。而等級越低的……”我正納悶他突然怎么跟我說這些,于是扭過頭去,恰好看到他嘴角扯出一個不知深淺的弧度,而牛頭也恰好察覺到異樣的目光正狐疑地轉過視線。玄空接著說:“等級越低的,就越是英俊。”
我心想,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難道死過一次去過地府不成?
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結果就是,滿室的人心思都在那個風騷的馬面身上,沒人注意到嫣然小姐已經悄悄地走向絮娘。當她握住絮娘手的時候,習夫人才如夢初醒般的驚呼了一聲。
“您沒事吧,絮娘。”
絮娘抬頭淚眼對著她。就在那一刻中,我恍然明白了,為什么絮娘總會露出那種傷心和盼望的眼神。
——她在等著那個負心人的再回來。
——她在悲傷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
嫣然小姐緩緩擦去絮娘眼角的淚水,對她柔聲說著:“我能聽到一個聲音,每次對著梳妝臺拿起木梳的時候。”她再度端起了那把平凡得不得了的木梳,眼神里絲毫沒有袒露出害怕的心思,反倒是堅定的色彩更為濃重一些,“很溫柔地對我說‘孩子,孩子’。我以為自己在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雖然是有些害怕,但更想知道為什么。我直覺的你是不會傷害我的,我說的對嗎?”
“為什么?我嚇唬你那么多次,難道你不害怕嗎?”
嫣然小姐搖頭,“嗯,不怕!”她的頭發一如既往的有些凌亂,色澤依然暗淡無光,面容本來很美,卻因為幾日的臥病顯得有些憔悴,可惜了身上套著的這身華麗衣裳。
“我不怕,相反,面對那個聲音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前世什么的我已經忘記了,剛才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不過,我認為這些并不能影響我太多,這一世的我就是我,而你,讓我想起了我娘。”嫣然小姐說完,微微一笑,還用眼角的余光調皮地點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習夫人。
被點名的習夫人輕輕點頭,卻見淚光閃閃。
完了,看來今晚成了女人爭相流淚的夜晚了。
“那你,原諒我了嗎?”絮娘急切地對著嫣然小姐發問。
“你又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談何原諒不原諒的。況且,前世今生的因果之類的……”嫣然小姐略帶凌厲的眼神瞥了牛頭一眼,“我是一向不太相信的。只要我們把人生當成一種經歷便罷了,我是這么認為的。不是有句話說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嗎?呵呵。”學著像男人那樣搖頭晃腦地背起了古文,大概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吧,竟然在說話的末尾還沒到的時候就直接笑出了聲。
短暫的沉默后,牛頭走到絮娘的跟前,低沉的聲音很是動聽:“那么,你現在還有什么未了的遺憾?”
絮娘先是搖搖頭,然后對著牛頭與馬面同時頷首。
牛頭將手伸向絮娘。
就在我們以為一切行將結束的時候,那把被捏在嫣然小姐手里的木梳突然橫生的自行飛了開去。
“怎么回事?”嫣然小姐率先提出疑問。
那把被絮娘曾經當做命根般的木梳。
那把引起嫣然小姐恐懼乃至習府上下慌亂的木梳。
那把我們一度全然無視過的木梳。
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兀自飛行起來,在屋內四處肆虐,橫沖直撞。
伴隨著的,是一陣乒乒乓乓屋內翻墻倒柜的聲音。
馬面擼著銀中泛藍的長發,一對漆黑的眸子上下晃動。只見他邊搖晃身體邊夸張地叫囂著:“哎呀哎呀,這是怎么了?”
與他的任性相比,他的搭檔神色凝重地對著四處飛舞的木梳喊道:“不好,此物因被絮娘寄宿了千年之久,通了靈性,開始有了妖氣。”
“那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