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來！”

“你給公子笑一個，我就下去。”

“下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你還沒有笑。”

沒有再說第三句話，碧綾大鳥一樣飛上屋檐，直接揪著少年，輕輕松松的落到地上。

“你耍賴，都還沒有笑就抓我下來。”林出云不滿的瞅向碧綾，啪啦一聲打開手中紙扇，擺出玉樹臨風的優雅造型。春風輕拂，吹動他身上月白綢衣，襯著紛揚而落的粉嫩櫻花瓣，倒也顯出幾分飄逸氣息。

“你家公子我這樣玉樹臨風瀟灑不群英明神武的美少年，你居然就這樣揪了下來，真是太無禮了。”他可是本城有名的美男子，多少美女少婦們傾慕的對象，只要他招招手，不，就算他只是在墻頭向外望一眼，立時就有姑娘跑來獻殷勤。

但現在，打擾他爬墻私會佳人也就算了，居然還用這種無禮的方式把他揪下墻頭，真是有損他優雅形象。“不過，只要你把小手送過來給公子摸摸，本公子就原諒你無禮的舉動。”

碧綾沉默的伸出右手，手指纖長，卻并不柔嫩，在手掌上還有兩個薄薄小繭。林出云立時一把摸了上去，“可憐的碧綾，這兩天一定沒有好好用我給你的雪膚露潤手，你看你看，這皮膚又干燥了些，摸著都不舒服。”

碧綾手指一緊，反握住他的手。林出云頓時痛的直吁噓。這丫頭的手勁好象又大了些。“今天是老爺的壽辰。”

林出云正在奮力掙扎，想擺脫碧綾的鉗制。“老爺子若是問起我，就說我在苦讀詩書，準備明年考秀才。”

碧綾毫不掩飾滿眼的不屑，苦讀詩書？書房里的詩書上面都要長草了，也沒見他去看過一眼，考廢材倒是很有可能。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家丁匆匆叫道：“碧綾姐，找到二公子了嗎？都快要開席了，老爺一連聲在催呢，這可怎么好。”

碧綾臉上露出一分笑容，揚聲叫道：“二公子在這里。”

“呀，我頭好暈。”林出云抱住頭，哀怨的望著碧綾。“我站不穩了，要回房去躺著。”

碧綾淡淡的笑著松開手：“二公子身體不好，你們還不快來扶緊了。”匆忙趕來的家丁驚喜的抱住林出云，再也不肯松手。

“太好了，都等著二公子開席呢。快走快走。”

林出云被兩個家丁抱住了雙臂往前走，越發沒有偷溜的機會，很哀怨的一回頭，卻看到碧綾一掃剛才的嚴厲，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跟在后面。

“碧綾姐，還是你有辦法，每次都能把二公子從偏僻角落里找出來。”

“碧綾會武功，當然比我們站的高看的遠，有什么地方找不到。”

“是啊，有碧綾丫頭在，二公子你就別想著再溜走了。完全是白費力氣。”

一群人七嘴八舌，吹捧碧綾的的同時絲毫不知道要避開主子，以至林出云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他是主子耶，能不能給他留點情面啊。

都怪碧綾丫頭，身為他的專用侍女，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對付他。好，那就別怪他不客氣。

丫頭，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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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龍抬頭。

今天是個好日子。也是嵐城首富林惠松六十大壽的日子。

林惠松對自已的生辰八字一直很滿意，他這一生順風順水，出身書香之家，父慈母愛，后來接外祖家生意，也是財源滾滾，最終成為嵐城首富。如果他是龍，那也是一頭始終揚眉吐氣的龍。

所以他的六十大壽，也成了嵐城中一件大事，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齊了。門前車水馬龍，門內人聲鼎沸，別提有多熱鬧。

“知府杜大人到……”

林惠松從一圈客人里脫身，迎了上去，卻訝異的看到知府杜綰身后跟著一個清秀的少女，眼睛正左右亂轉，看到他后又略帶羞澀的垂了頭。

“杜賢弟大駕光臨，寒舍蓬蔽生輝……”

林惠松客氣話還沒說完，杜綰已經輕哼一聲，不悅的道：“如果不是托令公子的福，小弟還不敢冒昧登門。”

林惠松楞了一下，回頭去看正招呼另一撥客人的長子林出江。林出江一頭霧水的走過來，“杜老伯何事吩咐？”

“不是你。你弟弟呢？”杜綰毫不客氣的開口，那少女睜大眼睛，也似有期盼的看向林出江。

林出江知道又是弟弟闖了禍，忙顧左右而言它，把杜綰往上座讓：““杜老伯來的正好，好幾位前輩叔伯都已到了，正等著您呢。”

杜綰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在上首坐下。那少女就羞答答的跟在后面。林惠松有些訝異，他和杜綰也有兩三年交情了，這位知府素來溫和有禮，從來也沒在人前這么不客氣過。這是怎么了？

正在奇怪，迎面又走來一隊人，卻是一水兒膀大腰圓的大漢。仆人正在高叫：“定遠武館總教習李長遠率門下弟子到！”

定遠武館？和他沒交情啊。不過林惠松還是笑著迎上去，行商講究左右逢源，和氣生財。這定遠武館也是嵐城一大勢力，怎能怠慢。

“林老爺，我李長遠給你賀壽了。祝你天天牙好胃口好。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林惠松嘴角一抽，抱著進門都是客的思想，客氣的把這一票粗人迎進門。“多謝多謝。”

一票橫行霸道的大漢中間，還夾雜著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友好的向林惠松笑了笑，露出可愛的小酒渦。隨既就被大漢們拉進了門，弄的林惠松心里更奇怪了。

“老爺，吉時已到，要不要開席。”總管急步走過來，林惠松點頭，又壓低了聲音道：“找到二公子嗎？”這個不孝子，居然在他壽辰的時候玩失蹤，一群家丁找了半天都找不到，真是廢物。

“找到了。”總管看林惠松臉色不太好看，忙為二公子說好話。“碧綾丫頭已經把二公子送到前廳了。”

林惠松這才放下心，同時又有些悲哀，自己的兒子竟躲著自已，要靠一個小丫環才能把他抓來壽堂。真是太太太不孝了。

今天是好日子，他不能發作。等明兒，他一定不會輕饒了那個不孝子。

林惠松深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又露出笑容，邁步往門內走：“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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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出云被“扶”進門時，大廳里已座無虛席，仆人們穿花蝴蝶一般將一盤盤山珍海味放在客人們的桌上。而親朋好友遠親故舊們正結束了賀詞，紛紛落座。

“祝爹爹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林出云跟隨在大哥身后行禮。

“乖，這是你們倆的紅包。”林惠松樂呵呵的發紅包，又壓低了聲音瞪向林出云，“你等著，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謝爹的紅包。”林出云笑嘻嘻的接過紅包，毫不在意被老爹威脅。雙腳已經開始悄悄往門外溜。

“林出云，你給我站住。”人群中突然站出來一個絕色美女，穿著錦繡的衣衫，一步步走到林出云面前，艷光四射的臉容上，卻繃著寒霜。“趁著嵐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當著你爹的面，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林出云臉色一變，有些驚慌的轉身就跑，卻聽的幾聲驚呼，卻是那美女一揚手，衣袖褪下，手中竟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漫雪，你這是做什么？”林出云嚇了一跳，卻見那美女唰的把匕首橫到雪白的頸上，瞪住他粉面含煞的道：“今天不說清楚，我就死在這里。”

林惠松黑了臉，在他的六十壽宴上，居然會鬧了這么一出，真是丟臉。忍不住就瞪向林出云：“這是怎么回事？”

人群細細碎碎的議論起來，有人認出來這美女是望香樓的頭牌名妓漫雪。色藝雙絕，卻是賣藝不賣身，多少人拿著金銀都要看她心情好壞來接待，沒想到今天竟會出現在林府，還一副很委屈的模樣，拿著刀子要自殺。

“別，漫雪，你別這樣，把刀給我，有話我們出去說。”林出云微笑著向漫雪伸手，漫雪卻手腕一沉，刀尖已刺入瑩白如玉的肌膚，沁出一滴鮮艷的血珠。“你別過來，你到底要不要我，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四周吃壽酒的齊齊“喔”了一聲，心想：“原來又是林出云的風liu帳，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這個女子敢挑這個時候前來鬧事，也真是大膽啊。”

雪膚艷血，刺激的旁觀的人都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有人也顧不得林惠松發黑的臉，開始起哄：“林二公子，你就別猶豫了，有什么話快說清楚。”

“就是，你要不要娶漫雪姑娘，痛快點給句話。”也有平時暗中嫉妒林家的人，巴不得看笑話，也跟著一聲聲催問。

林出云尷尬的笑了笑，正想辦法怎么把刀奪過來，酒桌上又站起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聲如洪鐘的叫道：“不錯，林出云，今天你是要把話說清楚，”

定遠武館的總教習李長遠走到林出云面前，聲音象打雷：“你親口說要八臺大轎迎娶我女兒，你說的話到底算不算？”

人群又“嗡”地一聲炸開了鍋：“這是怎么回事，林家公子竟連這個愣頭青的潑辣女兒也敢招惹？誰不知道這人發起瘋來天王老子都不認，這下有好戲看了！”

李長遠的女兒李云彩拉開凳子，站起來直直盯著林出云，顯然就等他一個回復。

林出云這個嘔啊！怎么都趕一起來了？只好陪笑道：“李大叔，有話好說，今天這個場合不太合適談這個問題吧……”

李長遠一揮手，那一票橫眉怒目的武館徒弟一起從衣襟下掏出明晃晃的刀劍擺在了桌上。顯然，只要一句話不對他的心意，今天就免不了一場刀光血影了。周圍桌上膽子小的客人都站了起來，跑到遠處觀看。大廳一片混亂，好好的壽宴就這樣給攪了。

林惠松看到這個架式，恨不得一刀剁了這個到處闖禍的小子。可是，這么多客人在，他怎么也要忍下這口氣，免的繼續丟人。只好走到李長遠身邊，陪笑道：“李英雄，您英雄俠義，大人大量，何必和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今日是小弟生辰，可否給個薄面，咱們改日再好好商談？”

李長遠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就聽有人說道：“不行，今天這事，你也得給我一個交待。”

知府杜綰一臉怒容的站了起來。一把拉起身邊的姑娘，高聲道：“杜某家教不嚴，出現了女兒被人拐騙的丑事。只是對方家境也算于我杜家相配，我也就不再追究。只要他將我女兒三媒六聘地娶回家去，這事就算完結，否則，別怪我不念多年兄弟情面，治他一個拐帶官家女之罪，將他打入大牢，發配邊疆！”

林惠松真要吐血了，回頭再看林出云，竟然悠閑的站在那里，似乎眼前這一切都和他沒關系，他就是那打醬油的。

漫雪一臉幽怨：“林出云，今天你不給我個交待，我就死在你家里！”

知府小姐杜羽織輕咳一聲，柔弱的開口：“出云，你答應永遠陪在我身邊，為什么結果卻是這樣？”

李云彩沒那么多話，劍眉一豎，“嗆”地一聲將寶劍抽出半尺，眼神死死地盯著林出云。

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林出云反而十分悠閑的搖著扇子，眼睛在大廳里溜來溜去，直到溜到一個身影出現在大門處，才咳嗽了幾聲，引起所有人更加緊張的注目禮。

“我最愛的人，是我的丫環碧綾，我唯一會娶的人，也只會是她。各位不用白費心力，請回吧！”

撲通撲通，周圍倒下了一堆人。漫雪一咬牙，用力把刀子往脖子里刺，手上卻忽然一痛，卻是一個酒杯飛來，打掉了她的匕首。漫雪捂著手腕痛哭失聲，被仆人一擁而上，帶了下去。

林出云笑嘻嘻的跑到門口，碧綾臉色蒼白的站在那里，眼睛卻根本不看林出云，林出云討好的雙手齊上，為碧綾按摩肩頭。“這就是我唯一深愛的姑娘。我未來的夫人碧綾。”

碧綾深吸口氣，拍開林出云的手。“走開。”

“碧綾，不要趕我離開，我真的只愛你一人。”林出云一副很委屈的模樣，似乎比杜羽織更哀怨。

卡嚓，碧綾手里的酒壺被捏成了碎片。

“我宰了這個丫頭，你就只能娶我女兒了。”李長遠大叫一聲，捏起了拳頭，忽然眼前一花，就見一根筷子指到他眼皮前，似乎一眨眼，就能碰到筷子尖。

碧綾眼神冷的似能凝出冰花來，筷子抵在李長遠眼睛前。伸出左手，手心上攤著一塊碎瓷片，只輕輕一攏手心，再攤開來，只留下一攤粉屑。李長遠開始冒冷汗，他毫不懷疑，只要他敢動一下，這根筷子就能刺進他眼睛里。

李云彩面如死灰，輕聲道：“爹，咱們走吧！留在這里只會自取其辱。”

李長遠咬咬牙，和眾弟子忿忿而去，只留下杜綰冷冷地看著林惠松。

林惠松嘆了一口氣，“杜兄，這逆子向來不聽我的話，我，我真的無法答應你什么。看在二十多年的交情份上，你就原諒他這一次行不行？”

杜綰仰天打了個哈哈，拉起女兒也揚長而去，“好，你等著吧！”

林惠松呆了一會，這才想起來要找逆子算帳，但這時候，哪里還能看到林出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