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回到林府,就見林管家走過來喊到:“哎呀碧綾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二少爺找了你整整一個上午,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碧綾勉強打起精神,說道:“喔,沒什么,我上午出去給二少爺買扇子去了,所以回來得晚了些。”
林管家說道:“你這丫頭下次出門,記得找人說一看,你看看,二少爺見你不在,連午飯都不肯吃,整個府里為了找你已經鬧得是雞飛狗跳了。”
碧綾忍不住道:“他又不是三歲的孩子,難道吃飯還要我喂么?我不回來就不吃飯,那我以后要是永遠不在了,他還不得餓死。”
林管家輕輕打了一下她的頭,笑著罵道:“死丫頭竟胡說八道,你不在林府還能上哪去?快去大廳,二少爺在那里等著你呢。”
“是,遵命!”碧綾了解林管家的為人,向來是刀子口,豆腐心,也不為難他,應了聲,轉身向大廳而去。
林管家看著碧綾美麗的倩影搖了搖頭:“看來碧綾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卻賣到林府當丫頭,哎,可惜了。”
————————————————
碧綾快步來到大廳,就見林出云面對著滿滿一桌飯菜前,一臉無聊的臥坐著,身邊的丫環婆子站了一大堆,都在請他快點用餐。
碧綾看得火大,都二十幾歲的人了,竟然還做出這種幼稚的把戲,不由皺眉道:“你們都圍著他做什么?怎么現在二公子吃飯要人喂了么?”
眾人一見碧綾來了,都長出了一口氣,知道這丫頭對二公子最有辦法,齊媽媽露出了你可算來了的表情,揮手讓一群人退出去,臨走還丟了個交給你的眼神。
林出云見碧綾來了,一臉大喜的樣子,懶洋洋的神色立即消失:“碧綾,你跑到哪兒去了,不會是買不到扇子,落跑了吧。”
說實在話,他不擔心這丫頭跑掉,但是真的害怕這丫頭一根筋,買不到“秋水先生”寫的扇面,再去尋了短見。見到碧綾回來,立即來了精神,拉著碧綾坐了下來:“好了,肚子餓了吧,一起吃飯。”
要是平常,碧綾一定會拒絕的,畢竟丫環和少爺同桌同食,有違禮數。但今天她心中有事,就沒在意這些,應了聲,坐了下來。也不理林出云,伸手拿起筷子,心事重重的夾了點菜,放在嘴里無力的咀嚼著。
林出云大奇,這丫頭向來規矩,從來不肯越禮教一步,今天不但坐在桌上和自己同食,竟然還“搶”了自己的筷子,要知道桌上就備了林出云一雙碗筷,碧綾拿的,自然是唯一的那雙了。
林出云一轉身,挨近了碧綾,低低笑道:“好丫頭,怎么突然轉了性了,連公子我的筷子都拿,是不是決定要做公子我的押寨夫人,所以才不嫌棄我的口水?”
碧綾此時心中翻江倒海,想到自己暴露了身份,心里從內向外發冷。他今天約我三更相見,難道是想要“白夜刀”么?那人如今正在嵐城,錢掌柜會不會去告密呢……不行,我死了不要緊,可是家中大仇未報,絕不能走漏一絲的風聲。想到這里,殺氣自碧綾的眼中一掃而過,說不得,今夜只有殺、人、滅、口了!
林出云見碧綾神游天外,心中大奇,不由忖道:“這丫頭今天是怎么了?連這樣的調戲都毫無反應。我就不信了……”
他突然伸過頭,迅速的在碧綾臉上又重又響的吻了一下,然后轉身就跑,心想,這回你該發飚了吧?誰知一直到門口,都沒有他心中預期的疼痛,一回頭,就見碧綾呆呆的坐著,又慢吞吞的夾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吃著。
林出云大呼小叫的跑了回來,右手邊去摸碧綾的額頭,邊在叫道:“哎呀,碧綾,你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只剩下身體,沒有三魂七魄了?來人,快去叫青山上的道士來招魂,快去……”
碧綾對林出云翻了個白眼,像揮蒼蠅似的把他的手揮開,不耐道:“別鬧了,我沒事。”
林出云停住小丑般的叫鬧,淡淡的道:“碧綾,不必為扇子的事情擔心,買不到就算了。公子的好扇子多的是,也不缺那一把。”說完,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把扇子,啪的打開:“看,這把扇子上的蓮花,是西湖第一才女天青所畫,很漂亮吧?”
碧綾嘆了口氣:“謝公子不罪之恩。只是,碧綾并不是為這件事煩心。公子慢用,碧綾還有事,告退了。”
林出云沉靜的點了點頭:“去吧。”若有所思的眼一直目前碧綾離開,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吃飯:“虧公子我白為這丫頭擔了半天的心,人家跟本就沒把扇子的事放在心上。趕緊吃飯,下午還要到師傅的鋪子里幫忙呢。”
碧綾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抽出腰中軟劍一寸一寸緩緩的擦拭著,直到夜闌人靜。
“咣,咣咣”遠遠的傳來打更聲,已經二更了。碧綾猛的站起身來,活動了下已經有些發麻的手腳,從箱底翻出一套夜行衣換在身上,然后推開門,翻身上了屋頂,動作輕靈如狐。
腳尖向前一點,飛一般向前躍去,不足半盞茶的功夫,已經來到百合齋的的后院。
碧綾伏在屋頂上,向下仔細打量,這是一個四方小院,院中種著一株高大的桂樹,樹下有一張青石做的圓桌,桌旁有四個圓形石凳,錢掌柜正坐在上面,拿著一壺酒,自斟自飲。
剛剛拿起杯子的錢掌柜停了停,抬頭沖著碧綾棲身的方向說道:“凌璧姑娘,時辰還未到三更,你來得有些早呢!”
一道劍光,如白練般自屋頂而下,一道狂風過后,錢掌柜的脖子上已經架了一道明晃晃的寶劍:“說!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認得紅蓮劍法,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執劍的手,是一臉震驚的碧綾,或者,應當稱她為——凌璧。
錢掌柜對橫在他脖間,可以瞬息取他性命的寶劍毫不在意,只是抬起頭,慈愛的看著凌璧,突然間,老淚縱橫。
“孩子,我是你父親的結拜兄弟,金無痕啊!你手中那把軟劍,還是你十周歲時,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啊!”
“金伯伯?你是金伯伯?”凌璧手中的劍,“當”的一聲掉在石桌上。
“不可能,您怎么會是金伯伯,您,您原來身材也不是這樣的……”
錢掌柜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連忙用衣袖擦干淚水,緊接著,重重的咳了一陣。
“金伯伯,您的身體怎么了?”凌璧有些擔憂的問。
“不妨事,暫時還死不了人。我這病根,就是在和李赤望交手時,留下的舊傷。”
凌璧騰的一聲站起來:“您和他交過手,結果如何?”
錢掌柜嘆息:“李赤望的武功,確實登峰造極,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要不是他有傷在身,我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了。半年前他血洗凌府后,仍然沒有找到白夜刀,就認為刀在我的家里,五個月前逼到我的門上,讓我交出白夜刀,唉,我哪有什么白夜刀啊,一戰之下,大敗而逃,家中大小,盡被惡賊殺死……”說到這里,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可憐我那最小的孫兒,才剛剛滿月啊!”
凌璧“嗵”的一聲,跪在了錢掌柜的身前,失聲痛哭:“金伯伯,是凌家對不起您,是凌家連累您了……侄女,侄女萬死難辭其疚啊!”
錢掌柜將抹了抹眼淚,連忙將凌璧拉了起來:“好孩子快別這么說,這是那惡賊殺人奪命,喪盡天良,與你有什么關系。快和金伯伯說說,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凌璧擦了擦眼淚:“自從逃出來后,我隱名埋姓,到林府上當了一名婢女。喔,對了,我還想向金伯伯買白天您給我看的那把扇子呢。我身上還有些從家中帶出的銀兩,足夠一千金了。”
錢掌柜聽到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孩子,那把破扇子哪值一千兩金子!它只是騙你們這些外行人罷了!”
凌璧傻在那里:“可是,蘇東坡親手寫的扇面,就算一千金,也不算貴呀。”
錢掌柜笑著解釋道:“這只是賣東西的一個技巧罷了。真正的好東西,是前面兩把扇子,等到再拿出第三把時,買扇子的就會先入為主的認為,前面兩把是極品,后面的第三把,絕不會差。當人們產生這個心理,我們再隨便編個故事,就很容易使人相信了。我們庫房里除了蘇東坡提字的扇子,還存有近朝數十位名人‘親筆字畫’,你要不要去參觀一下?”
凌璧一時無語,說不出話來。半晌才說道:“金伯伯,您,您真是——聰明絕頂啊!”
“哈哈哈,不如說我老奸巨滑吧!小丫頭,你要記住,這世上,無商不奸啊。好了,你要是想要扇子,我這里到是為你準備了一把。”
說完,從袖中抽出一折扇:“此扇扇骨為千年溫玉所制,扇面的佛經是七十年前名傳五國的‘玉泉’大師親手所寫,并由他誦經七七四十九日。傳說只要帶上此物,可辟邪除兇。今天便送給你了,拿去吧。”
凌璧連連搖手:“不,不不不,這把扇子何止萬金,侄女萬萬不能收下。”
錢掌柜臉色一冷,假意怒道:“怎么,你父親不在,我的話你就不聽了么?”
凌璧心里一酸,知道萬萬不能再推辭,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接了過來,恭謹說道:“謝金伯伯。”
錢掌柜將她扶起,面色這才高興起來。又拉著凌璧說了些往時,這時,天邊已經微微透出一絲曙光。
錢掌柜見天色不早,看看凌璧的夜行衣說道:“此時天色不早,你不方便再此逗留,就先回去吧,三日后到百合齋以買扇的名義,再來找我好了。”
凌璧依依不舍:“知道了,金伯伯,我先回去了,過三天再來看您。”
錢掌柜微笑額首,揮袖道:“去吧,去吧。”
凌璧一步三回頭,最后還是狠狠心,飛檐走壁的離開。走的時候,她心里還在興奮,感謝上蒼,在她最孤單元助的時候,給她送來了一個親人。但是……
突然,一聲清脆的瓦片碎裂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凌璧猛的回身,低聲喝道:“是誰?”沒有任何的回音。凌璧四下看看,漆黑一片,什么異常都沒有看到。
黎明前的黑暗,就這樣籠罩住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