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中秋,湖上荷花已謝,唯剩殘荷將敗未敗在風中搖曳,池上架了精致的九曲橋,池旁假山堆疊,還有個涼亭。
梓顏向涼亭踱去,沖宮女笑道:“姐姐自去忙,我一個人在此即可。”
宮女微笑點頭:“夫人若有需要只管呼喚。”
梓顏讓她去了,自默默走到涼亭中倚欄而坐。
多日來,這是她第一次獨處。想起自己御賜婚禮,竟然嫁了個如此不合心意的夫君,不禁愁緒萬千。她的父親文乘龍原是東海王隸屬,東海王封地在江浙一帶,她從小生長在水鄉,見慣了江南男子的儒雅,女子的靈秀。這時看見岸上植的垂柳,柳絲兒遠沒有南方長垂而下的那種裊娜之姿,有些睹物傷情。暗想:“聞橘逾淮為枳,我自小歡歡喜喜一個人兒,被強移在太師家,生亦無趣,死又對不起父母,難道天長地久,也將變作這池畔楊柳,改頭換面來適應林清獻?”
梓顏思來想去,自怨自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抬眼遠望,忽見湖心荷葉之上竟然立著一人,正笑盈盈看著她。
梓顏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一個金冠少年施施然立于荷葉之上,促狹地偏了頭打量她。
這是怎樣的一個少年呀!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深邃出眾的五官,發絲迎風飄拂,有幾分像梓顏看過的一幅西域胡商帶到中原的太陽神畫像。他的身姿勁瘦修長,肌膚淺麥色,渾身似蘊藏著無窮的智慧和力量。
是的,他的長相挑不出半點刺來,若非要挑刺,那也可說有一點,就是他略帶了幾分稚氣,怎么看,也只有十四五歲。
梓顏有些不敢相信,怕一出聲,這少年就消失了,她只是立起身撐著欄桿瞪大眼睛呆呆地盯著他。
少年輕輕一笑,道:“剛才還見你唉聲嘆氣,想必有什么難事,說吧!我來幫幫你。”他這一笑,猶如旭日東升,讓人覺得心情舒暢,美好無比。
梓顏吶吶了半晌,指著他問道:“是幻覺?還是……你是仙童呢?”
少年一旋身,悠然如一朵輕云,飛上假山頂坐了,學著她的口氣道:“是幻覺?還是……你是仙子呢?”
梓顏被一個少年這樣取笑,臉騰地紅了,自覺失態。但是實在想不明白世間怎有人能這樣在皇宮里飛來飛去。她父親任職兵部,也算武官,會得拳腳,但是若說這少年施展的是武功,那也太匪夷所思。
“咦?你不是有難事嗎?說出來,我幫你。”
“你先要告訴我你是誰吧?”梓顏有些遲疑,她的事,是能與凡人說得的嗎?
少年忽正色道:“我乃司人間日升日落,春去春還,云中東君是也。小女子有何繁難,但說無妨。”
梓顏聽他自稱太陽神君、司春之神東君,皺眉念道:“東君珂珮響珊珊,青馭多時下九關。方信玉宵千萬里,春風猶未到人間。現已入秋,東君該回九霄去了,既然霄漢有千萬里之遙,怎會忽到人間?你唬我呢!”
“哈哈哈!這世上果有神仙嗎?”少年大笑,倏忽間竟已站在梓顏身側。
他雖然年紀未長,但身量卻高,梓顏一長身玉立的美人兒,在他面前還是矮了半個頭。
“這么說,你不是神仙,是妖怪咯?”梓顏輕輕揚起臉。
少年卻道:“若說妖怪嘛!你還更像些。”
梓顏不解,她被人稱贊是天仙下凡就多了,還從來沒有人說過她像妖怪。
少年忽伸指彈了她的額心一記,梓顏還來不及呼痛,他的手已攏回背后,嘴角一彎,毫不避忌地看著她:“笨啊!我從來都認為妖精比仙子更美。若說你是荷花仙,我倒愿意相信你是荷花精。”
梓顏被他惹得哭笑不得:“快說你是誰吧!小心我喚人來捉了你去。”
“你認為誰能捉住我呢?”
“你真不怕?那我叫人啦!”梓顏作勢欲呼。
少年忙伸手輕掩住她的嘴:“噓,莫聲張。”
梓顏拿眼睛瞪他。
“說出來就不好玩了。你恐怕要恭恭敬敬地。”少年看著她的剪水雙瞳,忽然有些落寞。
梓顏思索著他的話,一時間恍然大悟,拿開他的手:“你是……你是太子?”
“嗯。什么太子,左右都稱我為郎君,我更喜歡這個稱呼,你也這么喊吧。”少年面色溫和如三月春風,“現在輪到你告訴我你是誰了。”
“家父兵部武選清吏司郎中文乘龍……”梓顏沒經思索,沖口而出。說完才想到自己已婚,該說外子乃太子太師之子林清獻云云。
太子先是調侃道:“武選清吏司郎中?掌全國武舉的升遷調補,肥缺啊……”想了一下,隨即皺眉:“這么說來——你竟是我的舅母!”
梓顏不得不點頭。
太子驚訝:“昨日你們才大婚,我還送了賀禮呢,今日怎么就進宮在這里發愁?”
梓顏既知道他是太子,心里雖然郁悶得半死,卻說不出半點所以然來,便不再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欄桿上的漆。
太子雖然年幼,但也知道不好再問,再說他平日也不是個好多管閑事的人,今日乍見這女子太過美麗,便破天荒地主動搭訕,不曉得卻是舅母,因此略有些訕訕道:“別摳了,這么漂亮的手,可惜……”,不知道是說她手可惜還是人嫁給林家可惜。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拱拱手欲走。
梓顏忽然想起來父親等人都是崇拜皇太子至極,常說若得他手跡,死也無憾,她從小雖然活潑,但天性極是孝順的。忙喚住他:“太子殿下。”
“你算是長輩,我名叫伽楠,你直呼名字吧。”太子住步,“有什么事嗎?”
梓顏不敢真呼喊他的名諱,施禮道:“久聞殿下的字畫萬金難求,偏生家父喜愛得緊,不知能否求得墨寶?”
伽楠再看她,俏生生如雨后白蓮,發聲似洞簫低鳴,略一猶疑,便道:“這也不難,改日我讓內侍送到府上。”他卻忘了臣下們想求得他一字有多少難了。
梓顏欲再拜謝,忽覺一股勁風襲來,竟托住她身形,使她再拜不下去,太子的聲音自風中傳來:“我自幼隨師父在山中成長,自在隨意,你無需太拘禮。”
他倏忽來去,如一陣風,梓顏望著滿庭花樹,竟覺適才相遇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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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兮兮在收到后臺短信的時候就簽了合簽,后來才知道那個簽約是人都有的o(╯□╰)o原來以為死定了,不想在十七萬的時候心一動,再申請下別的簽約看看。在這里要多謝白開水編編了,竟然改成了A簽,也算一大進步:-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