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京到西京,車駕要行六日。連日來,沿路守官皆出城數百里相迎,有的還請來當地鄉紳百姓,盛邀圣駕盤桓。怎奈皇帝無心在路上遷延,隨行的大臣一路擋駕,除了夜宿行宮時會召見幾個地方官問問民生大計,底下盼面圣邀寵的人皆大失所望。
且說梓顏等四人,一連幾日在不同城池夜宿都被安排在同一處院落。白日里她們車馬勞頓,好在晚間太皇太后也并沒有旨意宣召,故此前幾日都是用過晚膳之后便回房歇息。
到了第五日,四個年輕女子連同自己的貼身丫鬟八個人,都已經習慣了白天坐車趕路,晚上行館歇息的生活。
十月初五,皇帝鑾駕終于在西京的宮殿里安頓下來。
梓顏別了另三位夫人,攜了燕秀隨幾名宮人來到一處院落,此處位置甚高,殿閣精致尤似仙境,松桂飄香,院里遍植菊花,蕊黃粉白,煞是可愛。
梓顏問宮人:“幾位夫人怎么不跟我住同一個院子?”
那中年內侍恭謹地道:“這個都是尚宮們安排的,奴才不知。”
梓顏心中竊喜,看看這環境,竟能領著丫鬟獨住,便似出來游玩一般,確實是個美差啊!
進得宮室,另有宮女前來侍奉,燕秀知道梓顏連日不曾好好梳洗,忙道:“我家姑娘連日不曾沐浴,麻煩幾位姐姐備湯沐。”
一個年長的宮女便向梓顏施禮道:“姑娘,這里是氤氳閣,便是溫泉宮最腹心的四殿閣之一,故此姑娘想要沐浴,不需備香湯,房中便有浴池。”
“是么?”梓顏甚是驚喜,雖然她處處要自己行動小心,畢竟這里除了她竟沒別的主子,不免露出些小孩心性,提了裙子飛快向里跑去。
穿過寢殿,梓顏果然尋到一個精致的湯泉,這里四周粉色紗曼拖垂,泉四周雕有金鳳,散發著熱氣的溫泉水便從鳳口中潺潺注入池中,池畔設有引泉,池中的水又涓涓自那里流向宮室之外。
梓顏從小到大還沒試過泡這么大的池子,何況還是溫泉,一時禁不住興奮,喚道:“燕兒,快備衣物。”她自己忍不住就要動手脫了衣服跳下去。
兩個宮女忙上來侍候。
梓顏臉一紅,忙推辭:“不用不用,姐姐們只在外頭就好。”
兩個宮女相視而笑,欠身退下。
梓顏脫去秋裳滑入水中,溫暖的水包圍上來,舒服得令她微微瞇了眼。
燕秀知道自家姑娘的習性,選了衣裳進來置于池邊小幾,看著姑娘一笑,便去外間收拾包袱。
梓顏見四下里無人,高興得在池水中舉臂、旋身、后仰、或雙手順著池中冒上來的熱氣裊裊作舞。
忽然似聽見一聲男子的輕笑。
梓顏花容失色,抱臂將身子縮入水中,四下找尋。
四周一覽無余,哪里有半個人影。
梓顏松了口氣,閉了眼靠在池壁上休息。
卻不知一墻之隔,是另一番景象。
圣聰帝樂無極斜倚在溫泉中一白云雕成的靠榻上,忍笑自墻上一透出光亮處收回目光。這玉榻雕于水中,使他完美的身材若隱若現。他這里的浴池較之梓顏那邊更加氣勢恢宏,便是在里面暢游也是不錯。他感受到自己蓬勃的欲望,翻身入水,一口氣游到對面,又游回來。
接連幾個往返之后,他微微靜下心來,重新靠上玉榻向那邊一望。
那邊人去池空,梓顏已經不見了。
圣聰帝暗笑自己的荒唐,這女子見一次便讓他增添更多的占有欲望。曾經他以為,天下女人在自己眼里都不過一樣,只是這一個,這一個……是因為她的過分美貌而讓自己放不下么?
“洪修。”圣聰帝揚聲。
胖呼呼的洪修立刻出現在他面前:“陛下。”
“你派人去宣旨。”
“敢問陛下……”洪修一副征詢的口氣。
“就說太皇太后有旨,讓她到落英亭等候宣召。”
洪修笑咪咪道聲:“遵旨。”即刻去了。
圣聰帝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期待與緊張,心想:“民間有俗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我堂堂帝王,莫非也免不了這樣落于俗套?只怕也因他是林家媳婦,我不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新鮮刺激罷了。”
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宣人來侍候自己穿衣,最后下定決心:“我在冬宮大不了住上三四個月,天下女子,還有能拒絕我的不成?只怕三個月不到,我自己先膩了,何必煩惱?”
這邊梓顏穿戴了身輕便的衣服,燕秀并宮人正在給她擦拭頭發,忽聽門外有人宣旨。
梓顏來不及多想,燕秀匆匆將她的濕發挽成一堆,出來接旨。
宣旨的又是帶著個小太監的李三臺,他微微笑著道:“宣太皇太后懿旨,命你速速隨我至落英亭候駕。”
梓顏皺眉:“今日初到冬宮,天色將晚,我本以為太皇太后不會宣召,故此失儀,不知可否容我收拾妥當再去?”
李三臺為難了,他畢竟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既然洪修命他假傳太皇太后旨意在此時宣召,恐怕陛下的心,是急切的。于是便道:“這個咱家也做不了主,已到晚膳時分,只怕宣夫人過去是要侍宴。夫人莫如即刻稍作修飾便同咱家過去候命。”
梓顏只得應了,忙同了燕秀入內。
燕秀解下她頭發,取了吸水的絲絹匆匆擦了幾下,看看梳髻不妥,散發更不妥,不由為難。
梓顏看打開的妝盒中有條綠色絲帶,不假思索地取來將絲帶挽了秀發松松系好。
燕秀疑惑:“這樣去見太皇太后行嗎?”
梓顏道:“也無法,我想太皇太后總是通情達理的。”
于是梓顏素面朝天,隨著李三臺走過幾重宮院,遠遠便聽見悠揚的簫聲傳來,動聽婉轉,但覺能令白云遏止,大地春回。
梓顏記起昨日也聽見過這簫聲,問道:“公公,您可知道這品簫的是哪位樂師?技藝實在超群!”
李三臺一笑:“樂師哪敢在宮里隨便吹奏。”
“只怕是太皇太后有命呢。”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啊,喜熱鬧,若是你聽見鐘鼓齊鳴,或者絲竹管弦之聲并起,那才會是她老人家宴前呢。”
梓顏奇怪:“這么說,落英亭還遠?”
“就到了。”李三臺進了一座園門,拂塵往前方亭宣一指道:“夫人請在那亭中候旨。”說完徑自領著小太監去了。
那簫聲好像就自前方水榭上傳出,這園子很大,遍植修竹,但只見綠漪隨風陣陣,湖上碧波泛起粼粼波光,秋水長天,似一幅畫。
梓顏想:“看來太皇太后也是個雅人。”就徐徐朝水中央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