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梓顏便開始練習,銀面人提劍走到早上烤鴿子的地方,重新又升起一堆火,道:“你是徒弟,這魚就由你來烤?!?/p>
作為徒弟,干點活是應該的,梓顏取了劍,將那魚拿到溪邊洗干凈,又尋了片尖利的石頭,刮去鱗片,尋思最多只吃外面的肉,也不剖開魚腹,走回去問:“師父,可還有刀子?”
銀面人從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給她,這匕首黃金吞口,鑲滿了黑紅二色寶石,梓顏也不管這匕首是否珍貴,拿了就在魚身上劃開幾道口子,然后去翻尋那些瓶瓶罐罐。
銀面人負手而立,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忙碌。
梓顏烤著魚,忽然露出笑容。
銀面人在她身旁坐下,問:“想到什么了?”
梓顏道:“師父,你很是怪異!”
銀面人不語,只是與她的目光對視,梓顏只覺他眼中似乎波瀾迭起,似海上升明月,又似風云變幻,萬千幽芒藏于深淵……里面有太多的東西,以至于她都看呆了。
半晌,梓顏回神,但覺自己甚是失禮,不禁面上一熱,忙低了頭。
銀面人卻還是仔細看著她,只道:“哪里奇怪?”
“一個人戴著面具本就很怪……”她想著面具地下的臉究竟是美是丑。一時又覺得剛才的想法被師父一看就岔了開去,覺得自己更是奇怪,忙又道:“其實剛才我是想,師父這柄劍和匕首看上去都是光華燦爛,我這么用來烤魚切魚,師父竟半點都不介意?!?/p>
銀面人道:“光華燦爛的東西未必就是寶貝,一件東西是否重要,要看在這個人心中的地位了。為師看這劍,跟山里的木頭沒什么兩樣。”
“那對師父來說,什么東西才重要呢?”
銀面人聞言默然,忽然仰首望天。
吃了點魚,梓顏練了一會步法,銀面人騰躍于山間采回不少野果,很快天色便暗了下來。
谷中夜霧漸起,寒氣來襲,梓顏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冷了?”銀面人問一聲,聲音雖然還是很生澀,但明顯帶上了關切之情。他將火撥得更旺:“今日顏兒就別再練了,為師知道你很用功,還是過來坐下。”
梓顏一想也是,便過去火邊,盤膝坐了,又開始練內功。
銀面人喉間似溢出一聲輕笑,也不說什么。
梓顏調息了一會,忽覺前方隱隱有風雷之聲,睜開眼一看,師父竟正在舞劍。
月光自崖上灑下來,映著薄霧,谷中猶似仙境。而他白袍迎風獵獵,劍光如銀龍飛騰于九天之上,劍勢凌厲卻不失飄逸,身姿優美卻不失剛健,躍起在山壁上那一抹影子恍如仙人,叫梓顏看得呆了。
他以世外仙姿震撼了梓顏,猶自不知,騰躍到更高處,劍走龍蛇,竟然以內力在山壁上刻劃起來。一時,空中火花四濺,月色昏暗,他又飛得有些遠,梓顏看了半天也沒看清楚他刻的是什么??掏晔談υ谏砗螅p著一條藤蔓在空中悠悠晃動,似乎盯著自己刻的東西出了會神。半晌,似翩然從天的而降的神仙,踏月落于梓顏身前。
梓顏心中沒來由地一動,有什么東西似乎撞到了她的心口。
他看著梓顏:“練完了?”
梓顏點點頭:“師父剛才刻了什么在上面?”
他沉默片刻,只道:“回屋吧!”
兩人一前一后往木屋方向走,離火堆越遠,光線越是昏暗,梓顏不小心一個趔趄,銀面人輕輕伸手一攬,梓顏就跌到了他懷里。一股帶著青草香的男兒氣息鉆入鼻端。
梓顏未及多想,他已抱著她飛身而起,眨眼便落到木屋的臺階上。他這才將她放到地上,道:“我去點燈?!鄙焓衷谀疚蓍T前取了一盞掛在墻上的燈籠去了。
梓顏還未被男子這樣抱過,雖說兩人已確定師徒名分,但終歸男女有別,面上已禁不住滾燙一片。
銀面人很快便已經回來,手上的白紗燈籠已經點亮,夜光中,他的眸光明亮如星子。
梓顏忙走進屋內,一眼看到床,她忽然才想起,這屋里只有一張床。
銀面人將燈籠放到木桌上,自懷里掏出野果來,遞給梓顏。
梓顏接過一個果子,有些忐忑地到桌前坐下。
室內燈火朦朧,氣氛一時莫名其妙地曖昧起來。梓顏忽然很羨慕師父戴著面具,不用怕被別人看到臉上的神色。
銀面人也坐下來,打破沉默:“時辰還早,顏兒不困吧?”
梓顏低著頭道:“嗯,不困。要是師父困了,你睡床,我……打坐?!?/p>
銀面人低低地笑了一聲,問:“你會下棋么?”
梓顏點點頭,看了看,道:“可這里沒棋盤。”
“沒有棋盤?你等著。”銀面人說完就閃出了門。
梓顏很是奇怪,過了一會,他自外面回來,居然裝了一大木盆的沙子進來,取開桌上物事,將沙子平鋪在桌面上。
鋪好沙子,他就伸指在桌面上劃起來。
梓顏低頭一看,他畫的是長長的一條條直線,瞬間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在畫棋盤。
這畫直線也是門學問,他手上并沒有尺子,線條卻畫得筆直,而且每條線的距離幾乎都是一摸一樣。
梓顏自問要畫成這樣,自己完全做不到,不由佩服地看他一眼。
他很專注,長睫絲毫不抖,片刻就抬頭道:“好了!我以圓圈代替白子,你用叉叉作黑子,吃掉的棋子就抹去,咱們落子無悔?!?/p>
梓顏看著那橫十九道豎十九道的棋盤,伸出玉指在星位上一、二、三、四,一口氣畫了四個叉叉,道:“你是師父,徒兒執黑先行,師父讓我四子?!?/p>
銀面人眸光如水銀泄地傾注在她身上,道:“豈有此理!”卻也不跟她爭執,便待下子。
梓顏又畫下個叉叉,道:“黑子先行?!?/p>
銀面人無語:“讓子還要你先行?”
梓顏不禁微微赧顏,她從小雖然學過圍棋,但是棋藝并不是十分精湛,只恐師父是個高手,讓她潰不成軍,這才上手就先示弱。
銀面人再次讓步,待她叉叉畫完后才開始畫圈圈。
其實梓顏猜得沒有錯,雖然他讓了四子,這盤棋走到最后,圈圈方還是大勝。
梓顏略覺不服,道:“再來一局,師父讓我九子。”
銀面人聞言只道:“以前孔老夫子說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為師是不贊同的。”他一邊說一邊將沙子抹平了,重新又畫了個棋盤。
梓顏玉面剎那間紅了,心思一轉,便道:“師父都扯出這么大一個名目來打壓女子,徒兒這次就不要師父讓,我先走就行了?!?/p>
銀面人道:“嗯,看不出來顏兒志氣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