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顏再看見洪修時,他一身墨汁淋漓,甚是狼狽,恭恭敬敬地請她進去。皇帝想必是雷霆震怒,她心中不由也七上八下起來。
進殿,一如既往地跪拜,圣聰帝背對梓顏,揮手讓余人都退下。
皇帝也并沒有讓梓顏平身,梓顏就長身端然跪著。
“深夜來見朕,你想說什么?”皇帝回過身。
梓顏不怕死地注視著圣聰帝的眼睛。此時皇帝的眼中雖然難免浮現幾分煩躁,不過看著她時似湖面掠過陣陣微風,帶起絲絲漣漪,雖然情意綿綿,卻明顯與銀面人浩瀚如星海的眸光完全不同,而且圣聰帝也并沒有師父那么長的睫毛。梓顏想起銀面人一口一個樂無極,口氣還有些輕蔑惡毒,不免暗暗怪自己太過魯莽,好在并未太造次,她伏地一磕頭道:“奴婢是為朱才人求情來的,求皇上開恩饒過他們。”
圣聰帝一怔,緩緩道:“你向來冰雪聰明,這樣的事也敢來求朕,是憑了什么呢?”
梓顏聽他口氣相當平和,松了一口氣,道:“陛下是一代英主仁君,奴婢是陛下的臣民,只望陛下少些殺戮,故此才敢斗膽深夜來此,求皇上聽奴婢一言。”
圣聰帝道:“你想說什么?”
“求陛下饒他們不死,放他們出宮吧!”梓顏懇切地望著他。
圣聰帝忽然拈起長案上一張信箋,寒聲道:“已經有人將他們的丑事都用箭射到朕的寢宮柱子上了,你還讓朕放他們出宮?想置朕的顏面于何地?”
梓顏看那張信箋中間穿了一個孔,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雖然沒看清,心卻沉了下去,想起師父昨夜離開的時候說了句想看看樂無極知道此事會是什么表情,已猜到這信是誰射進宮殿的。她心里覺得已沒有太大的希望求得皇帝的同意,只能猛磕頭道:“都說后·宮佳麗三千,皇上久已未寵幸朱才人,求您饒過她吧!”
“你不必多說!”圣聰帝忽然就到了她面前,把她從地上拎起來,攬住她的腰,迫使她的面容近在咫尺,道:“我不想聽任何道理,只想知道,你這樣半夜闖進我的宮中,全是為朱才人來的么?”
梓顏不能退縮,也難以回答他這個兩難的問題。此情此景,她若說全為朱才人來的,只怕就激怒了他,要說為他來的,那朱才人如何是好?她只能帶著乞求的神情看著他。
圣聰帝的眸光忽然更加幽暗了,他的唇沒有預兆地覆了下來,親上她軟濡的櫻唇。梓顏本能地想躲閃,頭已被他牢牢控制在掌中。他在碰到梓顏的唇瓣時渾身似乎微微一震。
在那須臾之間,梓顏腦中一片空白,旋即漸漸回復了清明,使盡全力推他。怎奈他的手臂如同精鋼所鑄,任梓顏如何推打,都是紋絲不動,將她緊緊圈在懷中。梓顏只得緊閉了眼用力向左右別開臉。
片刻,圣聰帝忽然將她放開,有些自嘲地笑:“朕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難以割舍,你還是絲毫不動心?”
“求陛下放過他們……”梓顏不回答他的問話,依舊跪倒,道:“陛下也知情感一事難以抑制,卻不能原諒他們嗎?”
“你真的絲毫沒有動心?”圣聰帝離開她遠些,不理她的求情,面上陰云密布,聲音已帶上冰寒。
梓顏聽他口氣有些變化,心里暗道天威難測,但對著一個驕傲的皇帝,她口氣不得不軟了,道:“陛下,若我此時未嫁,不敢說會不動心。但既已是羅敷有夫,陛下怎可叫我罔顧倫常,行非禮之事?我若是那樣的女子,陛下又何必對我另眼相看!難道朱才人與寒統領的生死,定要與我的貞潔相提并論嗎?”
“他們該死。”圣聰帝只說出這四個字。
梓顏想:“若不是我太相信師父,有什么話都坦誠相告,他們不會死,至少不會今夜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會叫我此生難安。”想著想著她就落下淚來,沒有更好的主意,只有一邊哭一邊哀求道:“求皇上,求皇上。”
圣聰帝英眉蹙到了一起,不知這顏兒是不是因聰明絕頂看穿了他全部心事,賭了他不忍傷她,這小小丫頭,竟讓他進退不能。
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他頹然一揮手:“回去吧,勿須再多說,朕不逼你。”
“皇上!”梓顏還想再求。
皇帝卻阻止了她,道:“朱才人于朕來說,尚不及你的一顰一笑。朕更加討厭的是寒雀的背叛!”
梓顏聞言,知道多說話也無益,不再言語,只是伏地連連叩首。
圣聰帝心里抽痛,背過身不再看她:“朕想要你的心,所以會讓他們出宮,一切都會如你所愿。”
皇帝的語音已恢復平靜,聽不出他是什么情緒。梓顏沒想到他這么輕易就會答應,讓她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他既已這么說了,她只能道:“明日我可否相送他們?”
誰知圣聰帝還是平靜地道:“好。”
梓顏自此,再也不能多說什么,也不敢再留下去,只道:“多謝皇上,夜已深了,奴婢告退。”
圣聰帝聽任她從容拜退,沒有阻止。半晌,方回身看著殿門外黑魆魆的暗夜,自語道:“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有夫之婦!當真可惱!”舉掌輕擊了兩下。
梁上落下一個暗衛,跪地道:“皇上!”
圣聰帝從袖中取出一個虎形符遞給他,聲音冷硬得像錘子敲打在沒有回聲的冰面上:“傳命前軍都督府左右都督,按符中所寫之計,殺了經歷司經歷林清獻。”
“呵呵呵!”南窗外忽然傳來冷脆的笑聲。
圣聰帝猜到是射進來信箋之人,第一反應就是朝著笑聲來的方向疾速掠了出來,但見星河耿耿,哪里有半個人影。
適才的暗衛跟上來想召喚侍衛,圣聰帝冷著臉阻止了他,揮手讓他去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