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楠回身來向她一笑，道：“方才不是想去破冰抓魚嗎？現在帶你去，怎么反倒不高興了？”

梓顏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郎君還有這心思。”

伽楠等她走近身邊，忽然拉起她的手，徑自往前走。梓顏想抽回來，他卻是捏得死緊，用力拽了幾個回合，她也怕被周圍的兵士看出什么來，只得任由他牽著。

來到結了冰的河邊，眾兵紛紛行禮，有那已經刺到魚的，連忙想獻給皇太子。

伽楠揮手拒絕了，朗聲笑道：“大家辛苦了，今日本王來給你們抓魚！速速退開。”

眾人知道他要大展神威，全都離開小河邊拭目以待。

梓顏也眼睜睜看著。只見他立定身形，雙掌連拍，有那些已經被士兵們鑿開了的冰面就如同遭了炮擊，無數大大小小的冰塊被他擊得漫天而起，底下的水也是潑天般地被他掌力掃到對岸去。水落下自慢慢流回河中，也有些不一會就結上了冰花，但隨著水被卷上岸的魚就沒那么幸運了，紛紛在對岸跳噠了沒幾下就被歡呼著跑過去的士兵給抓到手里。

伽楠如此這般橫掃了兩百米的小河，魚兒打上岸來足有一籮筐，眾兵士們大呼“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他不禁得意地回頭向梓顏一揚下巴。

梓顏忍俊不禁，掩嘴大笑，心想：“這神情，可孩子氣得緊！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

伽楠還不知道她在心里笑他，躊躇滿志地回到她身邊道：“怎樣？是不是更加佩服我啦？一會我要吃你烤的魚。”

梓顏頑皮地一蹲身，道：“遵命，郎君。”

伽楠少見她這樣歡快，不由呆看著她有些發怔。

梓顏見他眼神忽然更加柔和下來，似晴空萬里白云飄蕩，又似千帆過盡終于等來心心念年的那方小舟，總之是喜悅無限。她莫名其妙地鬧了個臉紅耳赤，連連在心中暗罵自己：“梓顏啊梓顏，你是怎么了？師父不是也叫你烤過魚嗎？師父的眼神不是更幽深嗎？怎么倒被太子給……嚇著了！”她拔腿就先跑，伽楠自后追了上來，靜靜跟在他身側。

那些兵士好像都是埋鍋造飯的好手，此時不僅清理開雪地生了許多堆火，有的馬上大概是帶了小鐵鍋的，這時都吊在火上弄了許多雪水進去煮化了，將捕來的魚放進去煮魚湯，有人灑了點鹽花兒，三五個一群，好不熱鬧。有那買了羊打了獵物來的，好像都是把總等帶兵的小頭目模樣，在那殺羊宰鹿的好不熱鬧。尤其是當中打了幾頭野馬，殺起來叫囂聲嚇白了梓顏的臉。

伽楠道：“血腥了吧？這還不叫血呢，以后你只怕還要見更血腥的東西。”

梓顏轉過了身沒看，問道：“郎君，他們帶的食鹽如果吃完了怎么辦呢？”

伽楠淡淡道：“搶敵人的。”

梓顏聽了作不得聲，他才補充道：“待平了這兩部，如果要越過山，西面有個吉蘭善鹽場，以前西夏就是用這里的池鹽換取中原的瓷器絲綢和遼國的銅鐵等物品。只是那里鹽再多，將士們能帶多少？你……不能太多愁善感了。”

小椿子和小喜子已清理出一片石頭來請伽楠坐。伽楠拉了梓顏一起坐下，她看這里軍士們也有些沒上沒下的，便笑道：“殿下是第一次領軍吧？他們怎么能跟著你出生入死，不懼強敵呢？”

伽楠道：“他們不愿意跟著我，難道更愿意跟著別的將領嗎？跟著我打仗，將來封侯拜將的機會，是除了父皇御駕親征外，最高的了。”

梓顏覺得他說得果然現實在理，道：“郎君這么英雄年少，他們跟著你，前途只怕比跟著皇上更好，果然人人都是有追求的！”

伽楠呵呵一笑，道：“你是損我還是夸我？”

梓顏早已不怕他了，便笑道：“如果是損你，你要怎么著？”

伽楠故作思索了一會，然后道：“不怎么著，你要是夸我，我就娶你做太子妃，要是損我呢，就做一輩子太監好了。”

梓顏連連“呸”了幾聲，只當他是玩笑。

旁邊許會有點看不過眼了，伸手捅了捅陸裕善示意他看。

陸裕善笑著低聲道：“你這個驢腦袋，虧得認識太子爺這么久了，這點眼力還沒有！”

許會不高興地嚷嚷：“什么什么？你敢罵我驢？我最恨別人罵我驢了……咱倆來打一架，輸了你給我認個錯兒！”

陸裕善自然不理會他，笑著跑開了，許會就追著去打。

眾將士們也笑成一團。

梓顏看著他們打鬧，忽然道：“如果永遠這么開心，那該有多好！”

伽楠道：“將來會比這樣更開心的。”

有人唱起歌來，夜幕悄悄來臨，空氣中清香四溢。

伽楠沒讓梓顏動手，將小喜子端過來的魚湯和一條烤羊腿交到她手里，道：“讓你吃苦了。”

梓顏輕輕回道：“我從未這么自在快活過！”

伽楠沖她一笑，心中一動，很想去親親她的臉頰，只是人太多了，他生生忍住，只道：“一會文泰他們就該回來了，現在還早，你吃完就趕快在我身上靠一靠，不然夜里恐怕撐不住。”

梓顏此時很乖很聽話，朝他用力一點頭，果然依言吃了許多，而后真的靠在伽楠懷中，竟漸漸睡了過去。

待梓顏醒過來時，感覺自己如同置身在搖籃當中，溫暖而舒適。朦朧睜開眼來，發覺自己好像在某人懷中微微顛簸，那是馬在暗夜里飛馳，沒有多少聲響，她正奇怪，頭頂上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不再睡會兒？”

說話的當然是皇太子殿下，梓顏一個激靈，猛地坐正身子，好像人在馬上，原本被他橫抱著，這時一掙扎坐下來，變成了側坐著，有些不穩，險些倒下去，好在他的手及時圈住了她。

梓顏不禁薄羞：“郎君開始行軍了，怎不喚醒我呢？”

“還沒開打呢？不要驚了你的好夢。”他在她耳邊吹著氣，聲音壓得很低，氣氛極曖昧，只是他們行軍當中竟沒有點燃火把，而且馬蹄上好像也裹了東西，梓顏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動作，只是乖順地依偎在他懷里。

伽楠似乎很滿意她的柔順，輕聲道：“這就到了，你只在我身邊，不許亂跑。”

梓顏聽這口氣，覺得皇太子好像就是她大哥，哪里有半分青澀！此時也不敢跟他多說話，極目望去，但見前方似乎有城池，里面有些火光，寒夜里傳來的幾聲呼喊分外可怖。

昭毅將軍許會的聲音響起：“昭勇將軍想必動手了，此時城中必然大亂。”

“殿下，奴才去開城門。”是文泰的聲音。

伽楠道：“你不必著急，不消片刻，他們自然會出來，我們躲到一邊。”

眾人的馬都靜下來，伽楠用大氅裹住了梓顏，只讓她露出腦袋來，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刻，她竟然沒有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