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顏回到所住的庭院，因心系伽楠，并不進房，只到廊前坐下，遙望著天際發呆。

文泰知道她心里緊張，他也很想知道皇上圣旨上到底說了什么，對太子的奏折到底是個什么態度，很有些替太子擔心，也沒心思引梓顏說話。

小椿子卻輕松地道：“姑娘，奴才去抓只鳥兒來給你逗弄著玩？”

厚唇塌鼻的小喜子橫他一眼：“你還有這心思，殿下就要與皇上扛上了……”

“你怎么知道？”小椿子還是無所謂地道：“你打小，看什么事情難住過殿下了？瞎擔心個什么勁？”

梓顏被他們勾起了一絲好奇，不禁問道：“你們可知道，以往皇上對郎君是怎樣的？”

小椿子搶著道：“自然是好的啊！奴才聽說，本來殿下還有個妹妹的，沒幾個月就夭折了，惹得皇上有些傷心，后來皇上說了，有殿下一個就夠了，宮里嬪妃遇幸，都是不留龍種的?！?/p>

小喜子道：“也不見得，小時候皇上對殿下就很嚴厲，父子兩個也不是十分親熱……”

一直在旁邊做鋸嘴葫蘆的文泰忽然開口：“你們懂什么？在姑娘面前亂嚼舌根！”

兩個小太監被他一喝，都消停了。

梓顏卻更加替伽楠擔心了：“從前，郎君可曾不聽皇上的話？”

文泰一愣，愁道：“姑娘這問的……皇上說的話便是圣旨，金口玉言，殿下怎么會去違抗？抗旨是要殺頭的。”

梓顏嘆了口氣，在心里念道：“佛祖保佑，只希望皇上駁回了郎君的請求，卻沒有非要我回京。我不求堂堂正正地嫁給他，只愿能長隨在他左右也就知足了?！?/p>

小椿子道：“姑娘別再憂心了，我看您啊，遲早是太子妃。”

梓顏嘆了口氣：“你們沒瞧出郡主的心思么？怎么還幫著我？你們……不覺得我配不上郎君？”

“殿下喜歡姑娘??！這還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奴才看你們啊，那就是金童玉女，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小椿子滿臉的真心誠意。

小喜子一邊點頭，一邊接道：“我們只聽殿下的?！?/p>

梓顏好不容易被他們逗出一絲笑臉兒，抬眼見伽楠鐵青著臉一腳從月洞門邁了進來。

梓顏見了他，心中一暖，忙迎了上去。

伽楠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但覺梓顏在微微顫抖，輕嘆道：“你不必擔心，什么事都不能叫我們分開的?！?/p>

“皇上怎么說？”梓顏抬起頭來。

伽楠如玉的面色變了又變，終于輕輕從唇間擠出幾個字來：“簡直無恥！”

梓顏顫聲道：“皇上……他、他要我回京？”

伽楠望著她，臉色漸漸柔和下來：“別擔心，我不會讓你走的?！?/p>

“你……你想抗旨？”

“大不了不做這個皇太子！”伽楠淺淺一笑，盯著她的眼問道：“你不介意將來我種田養你吧？”

梓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怎能叫你擔了不忠不孝的罪名？”

伽楠稍稍有些激動起來，緊緊將她箍在懷中，眼中滿是痛苦之色：“你要我怎樣才能忠孝兩全？遂了他的意，護送你回京做他的妃子嗎？”

“什么？”梓顏大驚失色。

伽楠的星眸中閃過幾抹肅殺之色，壓抑著怒氣輕輕道：“我上書向父皇表明要娶你為太子妃，其實明知道他不會答應，但就是想讓他知曉你是我喜歡的女子，他若是個明理的父親，就不該再下這樣的旨！這叫我情何以堪……”

梓顏聞言將額頭抵在伽楠胸前，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皇帝要是沒表明這個態度，她至少可以勸勸伽楠忍氣，但這事她也實在無法接受。

文泰等三個在一邊等得也急了，跑上前，文泰問道：“殿下要如何打發那個欽差呢？”

伽楠輕撫著梓顏的秀發，毅然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下令大軍明日就開拔，攻打胡奴去!”

梓顏一喜，可心思一轉之下，卻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而且同樣是抗旨，必定會招致皇帝龍顏大怒，不由問道：“這樣妥當么？”

伽楠扶著梓顏的雙肩，深深望進她的眼睛，突然道：“我們今夜就成親吧！好嗎？”

“皇上既有這樣的旨意，只要楚大人出來說一句，誰敢為我們舉行婚禮？”梓顏捧著他的臉，強笑道：“再說，郎君在這樣的情形下，與我成親，開心么？”

伽楠心中自然是如被滾油所澆，有氣無處可出，哪里開心得起來，但他壓抑了所有的怒氣，只輕輕道：“是不該委屈了你，我們的婚禮，必然要花好月圓，再說，我都還沒去拜見岳父岳母呢，想來你是不會答應的。”

梓顏嗔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何曾想要什么隆重的婚禮！我只愿意在你身邊就夠了。”

伽楠心中一喜，玉面上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將梓顏緊緊抱了，笑道：“看來你是允了我的求親了?！?/p>

梓顏正要說話，忽見月洞門處人影一閃，卻是他們此際最不想看到的楚仲逸。

伽楠將梓顏往身后一轉：“楚大人，你還想來說什么？”

楚仲逸并未帶任何隨從，似乎斟酌再三，方低頭向伽楠道：“殿下，臣……也覺得皇上的旨意有不當不處，只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旨不遵！望殿下三思。明日，就算殿下不同意，臣也要帶走娘娘！”

伽楠大怒，揚手一巴掌就甩了過去：“你敢再叫她一聲娘娘試試！”

楚仲逸并沒有閃躲，被伽楠一掌擊中臉頰，臉一歪，鮮血頓時從嘴邊溢出來，但他隨即又轉了回來，一張寒冰似的臉如被鐵鑄冰封，沒有一絲表情，緩緩道：“皇上既然已在圣旨中說冊封文氏為宸妃，待回京便頒詔天下，她就是娘娘！”

他這里話音剛落，就“砰”地一聲，身子被擊得斜飛了出去，撞擊在粉白的墻上之后又摔落在地，那墻頓時坍塌了一個缺口，有不少磚石砸在落地的楚仲逸身上，使得他看起來相當狼狽。

伽楠雙掌鼓蕩著真氣，還待再打，已被梓顏自后面緊緊抱住了腰。

楚仲逸捂著胸口，緩了一口氣：“殿下神功蓋世，不若就此打死了微臣，也免去臣左右為難的痛苦！”

伽楠聽聞此語，再也下不去手，楚仲逸卻苦笑道：“殿下可知，您這樣一抗旨，必將落個不忠不孝的罵名，皇上降罪事小，可若傳了開去，殿下日后還如何能號令三軍？”

這時，忽聽斷墻外明誠郡主聲音遠遠傳來：“伽楠哥哥，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梓顏心中暗嘆：“若叫這位郡主娘娘知道圣旨內容，不想傳開也會傳開了……”

伽楠正與楚仲逸對峙不下，聽到明誠郡主前來，更添煩悶，沉著臉掰開梓顏抱在他腰上的手拉到身前，一聲不吭，簡直成了個玉面閻羅。

明誠郡主已經出現在院門前，望著坍塌的圍墻，看看伽楠，又瞧瞧捂著心口擦拭嘴角血跡的楚仲逸，瑟縮了一下。隨后還是換上了一張笑臉道：“伽楠哥哥，怎么又生這么大的氣？上次你生氣是梓顏姐姐走了，現在她好好兒的在這里……”

梓顏看明誠這么低聲下氣，且聽伽楠說那晚還吃了他一巴掌，這些天也并沒有見伽楠去向她賠不是，心里甚為過意不去，連忙放開伽楠的手，向明誠行禮道：“今天是郡主的生辰，我們正要過去道賀呢，郎君他……他也并沒有生氣！是不是？”她轉頭瞧著伽楠。

伽楠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了，依舊冷冷地斜睨著楚仲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