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木格盯著篝火,平凡的面孔煥發出一抹異樣的神彩:“五年以前,白都原稱金都,蒙古人和突厥人地位最高,所以奉伊斯蘭教為國教。乞里火汗死后,幾個王子奪位,本來最沒有希望的是大歷公主所生的兒子脫脫魯思。誰知道這時候真主降下了他的使者,他擁有凡人沒有的神力,助脫脫魯思奪得了汗位,汗王就封這位安拉使者為大宗王,汗國兵馬分東、中、西三路,可汗掌中軍,勇猛的阿拉坦王子掌西路軍,他掌管著東路兵馬。所以白都汗國現在不但是兵強馬壯,而且是受真神保護的。”
雅各特木爾說不得她這么詳細,聽她娓娓說來,一直猛點頭表示贊同。
“她說的公主,莫不是蕊陽大長公主?”梓顏記起崔夫人有一次與她閑話家常,曾經說起過這個公主實際上和親了,大歷的官書中卻沒有記載,故而有此一問。
伽楠正要回答,忽然有人高聲叫起來:“起風了!起大風了!”
果然,本來徐徐吹拂的微風突然好想凝固住,這草原上一無遮攔,不遠處傳來的呼嘯聲顯得十分清晰,眨眼間,狂風鋪天蓋地而來,各處點燃的篝火被吹得幾乎全滅了。
伽楠忙將梓顏一抱,躲到馬匹一側蹲到地上,梓顏從馬肚子底下望出去,但見暗黑的世界里,狂風似乎變作了旋天的柱子,奔騰過草原,四周的青草發出一片奇異的響聲。
“別怕,這是很平常的現象。”伽楠用平靜的聲音安撫她。
在他懷里,梓顏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反而以一種新奇的眼光感受著這從未經歷過的景象。
四周士兵的呼喊聲被這陣暴風淹沒,變得相當模糊。擋風的帳幔嚯拉拉被卷上了天,風中迎面卷來許多草屑,伽楠將梓顏的頭摁進懷中,不讓她再東張西望。
梓顏感覺風越來越大,身體都控制不住,好像要被風吹得拔地而起。好在伽楠是她強大的避風港,他約莫使了個千斤墜之類的招兒,紋風不動,這風折騰了許久,四周兵將們被吹起跌倒的聲音此起彼伏傳來,梓顏不過就是亂了滿頭青絲而已。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這陣風好想逐漸過境,慢慢平息,士兵罵罵咧咧的聲音也更加清楚。伽楠伸指撥去梓顏面上的發絲問道:“有沒有嚇著?”
梓顏笑起來:“你以為我是面揉的么?”
“沒有啊,我當你是水做的。”伽楠調笑了一句,喊道:“文泰,速速點火。”
原來的篝火連下面的碳灰全都沒吹得沒了蹤影,士兵們又四處去搜羅麥稈等物,不一會兒,扎營的地方重新亮堂起來。
伽楠苦笑:“看來不管那個安拉使者是神還是人,肯定有些本事,現在我們的帳幔都被這陣大風吹走了,還是先去攻打塔塔兒王,不然接下去給你提供個單獨的地方睡覺都不能了。”
“哦~原來郎君定下攻打哪里,只因為睡覺之事?”梓顏低聲笑道。
伽楠的話已被陸裕善等聽見,陸裕善道:“殿下,攻打塔塔兒領主所居之地必得穿越沙漠和戈壁,我軍需尋找補給之處,不然恐怕陷入困境。”
其木格插嘴:“我們可以去尋找黑河補上水,黑河離這里應該不是很遠,最好帶上一支駱駝隊伍運上一些糧食,免得出現意外情況。”
伽楠道:“黑河?就是漢人書里的弱水么?”
其木格道:“對,當地人在河水入境后稱這條河為亦集乃河,里面有個大綠洲叫作居延綠洲,那里過去離塔塔兒領主的牧場就很近了。”
伽楠道:“最初漢代驃騎將軍霍去病攻入居延收復河西,這居延在匈奴語是天的意思,塔塔兒領主不是住在居延綠洲,而是住在別處?”
其木格道:“居延住的大部分是漢人和塔塔兒人,領主卻因居延外圍的土地沙化嚴重,搬離到更北方的地區重過游牧生活去了。”
伽楠遙望北方,不禁嘆道:“自兩漢以來,一直到唐朝設立‘寧冠軍’總領居延軍務,這里都是大漢的土地。唐代大詩人王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寫的就是居延之外的沙漠風光。西夏也曾在居延設立過‘黑山威福軍司’,筑建著名的黑城。元代也有‘亦集乃路總管府’,我朝因與元家在國內斗得兩敗俱傷,顧不上邊疆之事,竟然毀棄了亦集乃路和黑城——使這些地方又淪為胡人搶奪之地,大大削減了自己的疆域……這實是大為可惜的一件事。”
梓顏想到這時大歷王朝經過三代帝王統治,國內雖然安寧,但是疆域卻縮減到了陰山一帶,確實如伽楠所說,令人扼腕,她覺得其木格說的話句句中肯,好像已經把自己當作了漢軍中的一員,心里又很是歡喜。
大軍草草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開始往亦集乃河趕去。
漢軍中人對其木格和雅各特木爾甚是和善,這兩人一路上開始有說有笑,有時候他們用自己的話在那竊竊私語,梓顏回頭看見,便給予一個鼓勵的笑容。
穿過茫茫的戈壁,大軍在荒無人煙的路途上奔騰。
經過了黃黑相間的大片戈壁灘,幾乎沒有看到綠色的植物也沒有見到水,一路上只有大風和灼烈的太陽相伴。跑了很久,或許能看到幾只駱駝和一些商旅打扮的人士緩緩行進在漫漫荒漠中,大伙兒不禁都流露出一些疲憊之態。
第二日傍晚,遠遠地一大片胡楊林在望,兵士們頓時歡呼起來。
眾人為了避過巴丹吉林沙漠而繞道烏蘭察布草原,從賀蘭山算來,幾乎跑了一圈才到了這里。梓顏望著在沙漠中巍然挺立的茂密樹林,好像在傲視著人間一切磨難,在此地自由生長,就連那些倒在地上已經枯死的胡楊樹,都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依舊不腐,枝干似虬髯怒指天地,讓人若有所思,又想到無論天涯海角,都能與伽楠相伴,唇邊不由牽動一抹動人的微笑。
太陽掛在西邊,那一抹殘陽照在梓顏明麗的臉上,動人似傳說中的神女,叫伽楠看得呆了。
梓顏振奮了一下精神,歡呼道:“弱水在哪呢?在哪呢?”
“別急!”伽楠笑道:“不過是一條淺淺的河,你看見說不定還會失望。”
“怎么會!”梓顏嬌笑道:“就算沖著一句老話,我也不能失望。”
伽楠一愣,隨即想到她說的老話大概就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心中一動,在馬上湊過上半身道:“莫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弱水三千,我只要你。”
身后跟隨的軍醫李司藥似乎更加興奮,道:“聽說這里可以找到最好的肉蓯蓉,等一會老朽就去尋去!”
他的助手道:“看時辰,天馬上就黑了吧,明兒再去?”
其木格忽道:“這里的天要比中原晚黑上好兩個時辰,還早著呢,這位大人盡管去。”
“李大人,這肉蓯蓉是什么?”梓顏不禁回身去問。
伽楠道:“你怎不問我?”
李司藥等見太子要解釋,都樂呵呵地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