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血雨染透黃沙,冷月蒼穹下,一個又一個人倒下,所有的將士們全都收回了武器,望著眼前發狂的少年,就連殺人不眨眼的伯彥查那,此時眼中也流露出一抹畏懼之色。
自文梓顏失蹤之后,一路上,這是大軍所屠戮的第七個部落。進軍前,皇太子曾經信心滿滿地說,梓顏乃七月所生,七是個好兆頭,在這里一定會找到她的蹤跡。可是事情并沒有那么樂觀,這個部族的人根本就說不出梓顏到底在什么時候來過,又在什么時候離去。
其實天縱英明的皇太子已在第一時間拘住了那三千俺達兵,要將他們活埋在草原,這才知道其木格和雅各特木爾并不是俺達部的人,而是白都汗國的使者。不言自明,梓顏被他們擄去了白都汗國。在眾人的苦勸下,俺達兵們以天神發誓,要助天朝的軍隊奪回他們統帥的愛侶,伽楠才不再堅持要殺。
每殺進一個部落,伽楠必定親自找遍所有的地方,當確認沒有梓顏的蹤跡之后,他那失望傷心的神情叫下屬們目不忍睹。從小相隨在他身邊的文泰知曉殿下已瀕臨狂暴的邊緣,如果不讓他發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情形。
一個月來,微有潔癖的皇太子馬不停蹄地攻打往白都汗國去路上的一個個部落,他沒有梳洗,吃得也極少,昔日如玉石一般優雅光潔的皮膚上濺滿了點點新鮮的血跡,菱角分明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狹長的烏眸中不免帶上了幾分憂傷。文泰知道太子向來是不容鮮血沾染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的,除了暗暗心疼,也無法可想。底下的許多兵士都已快堅持不住,這時只是傻傻地看著太子,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伽楠殺了最后一個人,忽然凄厲地仰天長嘯。
文泰心焦地喊了一聲:“殿下!”
“你們四處再搜尋一次!”伽楠忽然飛身上馬,馬兒撒蹄狂奔了出去。
許會著急地去牽馬想去追太子,陸裕善攔住他道:“讓殿下一個人靜一靜,士兵們都吃不消了,吩咐就在此扎營,派兩隊人輪流搜尋一宿,其余人好好吃點東西,睡上一覺。”
文泰急得落下淚來:“都怪我,那日就不該離開文姑娘!殿下是對我放心才讓我跟著去的,誰知道……”
眾人也只有唏噓的份,文泰想了一想,還是騎上馬向伽楠跑的地方追了過去。
一個小土丘上,伽楠駐馬迎風孤立,風繚亂了他的發絲,昔日如晴空白云一般悠閑飄蕩的人此時被一團無邊的愁郁之氣籠罩,令人望而卻步。
文泰看見他旋身而起,衣帶凌風發出獵獵的聲響,寶劍在月光下劃出無數割破西風的白光。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冷月下,縱然渾身浴血那獨特的氣質依舊撩人的少年曼聲長吟,烏黑的鳳眸中似滴下淚來。
***
金蓮,流泉,異域的宮殿上一個白玉美人以手撫心,拿到了林清獻的放妻書本該欣喜的梓顏,此時忽然覺得一陣鉆心的疼痛。
“伽楠……”蒼白的櫻唇輕輕溢出了這兩個字,她的心痛到底是因為她在想他,還是他在想她?
冷月無聲,不知伽楠此時是否也在望著天上的明月在思念著她?月亮的清輝灑向大地,就好似伽楠的目光纏綿于周圍,梓顏不覺有些癡了。
師父是大宗王,對于梓顏來說也不是個什么壞消息,一來,她拿到了林清獻的放妻書;二來,想必師父不至于卑鄙到要拿她威脅大歷;然后,她是不是該請求師父派人送自己回去呢?雖然師父身上有太多的疑團,但是梓顏覺得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師父能將她送回伽楠身邊,即使師父是大歷的仇敵,那也是件次要的事。
一股溫熱的氣息從身后襲來,梓顏回頭,看見銀面人目光中閃爍著迷離的光芒站在她身后,他站得很近,近到讓這個距離產生了曖昧感。
梓顏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隨即靠上了白色的欄桿。
銀面人伸出手來撐在欄桿上,就將梓顏圈在了他與欄桿之間。
梓顏大窘,身子往后縮了縮,推了一下銀面人,責道:“師父!”
“除了叫我師父,你就不想叫別的么?”他的聲音和煦出春風,使聽的人耳朵癢癢的。
“是啊,師父還未告訴徒兒名號呢!我只知道您是白都汗國的大宗王,難道徒兒也叫您大宗王殿下?”梓顏這樣說著,卻沒能推動銀面人的手臂。
“顏兒還是一樣,你已經不是姓林的妻子了,恢復了自由之身,在距離你家鄉萬里之外的異國,也要講究那些迂腐的禮節嗎?”銀面人見她像只受困的小獸,一直掙扎著,便撤去了手掌。
“以前師父好像說過,暗室欺心,神目如電,便是在異域,守禮也是沒錯的。”
銀面人似乎在微笑:“我知道顏兒從小伶牙俐齒,不過么,你怎么將為師的話記得這么清楚?是不是很想我了?”
梓顏想起被林貴妃派人追殺的時候,奔逃于雪原,隨時都有失去性命的危險,那時候確實曾想過師父如果出現就好了。不過那一切都隨著伽楠的出現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梓顏覺得此生唯一剩下的追求,就是能夠與伽楠長相廝守,至于別的,都已不重要。對于師父是不是很想他這個問題,她覺得有些好笑,菱唇不禁上彎。
銀面人眼中閃過迷離的神情,竟俯下身來。
今日的梓顏已不同于墜星崖下面那個生澀的丫頭,她適才正瞧著師父,見他眼神突然幽暗下來,心里一陣緊張,當即真氣一提,突然就從他手底下滑了出去。
銀面人顯然有些意外,看著梓顏已站于一丈開外,仰天哈哈大笑:“顏兒今非昔比啊,內力好像大有精進呢,是不是每日都勤練武功?”
梓顏答道:“徒兒除了每日里勤練武功,內力精進卻另原因”
“哦?”銀面人的聲音明顯起了變化,微微一頓,道:“另有原因?什么原因?”
梓顏道:“師父,您教給我的玉清訣內功,應該是北帝太玄的不傳之密吧?”
銀面人身形一滯,卻道:“我不知道什么北帝太玄。”
梓顏怔住,難道伽楠的猜測是錯的?難道這玉清訣,除了北帝太玄門以外,別的地方也有會的人?再說,銀面人既然是白都汗國的大宗王,那么伽楠的師父怎么可能來收他做徒弟呢?是不是伽楠弄錯了?她想了好一會,才道:“那師父的武功是跟誰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