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亮光劃過圓臺,似日光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炫了眾人的眼睛。雅各特木爾的刀被這道光擊得飛出去老遠,“篤”地一聲插到脫脫魯思汗所坐位置的后方的墻上,嚇得寶座上的人都不自覺地抱著頭低了下去。
光芒散去,眾人定睛一看,一柄形狀奇特的S形武器將雅各特木爾的彎刀牢牢地釘在木墻上。
雅各特木爾心中一松,伏地拜道:“恭迎大宗王殿下。”
梓顏這才知道是銀面人到了,舉目一看,半空中果然是他白袍舒展御風而來。
銀面人凌空虛步,落到梓顏身邊,信手一拂,她身上的繩子就斷成了寸寸掉在了地上,只聽他道:“顏兒好糊涂,不到最后一刻萬不可輕易放棄性命,我若是來晚了一步,豈不是鑄成大恨?”
梓顏凄然一笑:“依師父說,怎樣才算是最后一刻?”
銀面人輕描淡寫地道:“等到烈火焚身之時,你若受不住苦楚,而我還沒有出現的話,那才是最后一刻。”
梓顏卻聽出了他清淡語氣掩飾下的微微顫音,不知他是因為緊張還是生氣。
銀面人雖然被傳敗于神機太子,但此時負手立在高臺上,昂然對著王座上的可汗,那氣概依舊可吞山河,揮斥萬軍,脫脫魯思對他好像也是頗為忌憚,臉上驚怒之容瞬間褪去,繼而用漢話說道:“安達從何而來?麾下將士如何?”
“并無傷損。只是暫時不能收復兀龍格赤,特來向可汗請罪。”說著,銀面人只是倨傲地微微一躬身。
脫脫魯思起身向銀面人走來,道:“安達說哪里話,當年我能繼承汗位,也是多虧你相助,今日之事是妖孽作祟,怪不得你。”
銀面人眼中精光一閃,道:“不知可汗說的妖孽指的是何人?”
脫脫魯思見他的口氣神情,必然是護定了梓顏,略顯尷尬地一笑,只怕再說下去與他大起紛爭,得失之間在他心里只怕是瞬息衡量了千萬遍。
他座下的阿拉坦王子已掩不住怒氣,憤然離座指著梓顏大聲道:“父汗說的妖孽就是這個女子,大宗王難道要違抗神的旨意袒護她么?中原人都說皇帝是金口玉言,說了就要算數,父汗已經下旨燒死她,你硬是要保下她的話,難道是完全不把我父汗放在眼中?”
脫脫魯思阻止不及,兒子這番話已經出口,誰知卻把老爹給推到了兩難的境地。
銀面人哈哈大笑起來:“黃口小兒!我是安拉派遣的使者,天上尊神只有一位,你們奉神的旨意不知奉的是哪一路的神仙?素日我全因敬重可汗的為人稱你一聲王子,你卻不要弄一些妖魔鬼怪來褻瀆萬能的真主。”
阿拉坦王子見銀面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完全不給他這個大王子留些顏面,不由大怒,一股旋風霎時自他周身而起,他如一只豹子眨眼間沖向銀面人站立的方向。
“阿拉坦!”脫脫魯思急喚一聲,顯然已經晚了。
一旁的八沙額真公主雖然惱恨銀面人袒護梓顏,但是她畢竟擔心汗國真的與他決裂,若果那樣的話,她嫁與他的約定也就會作廢了,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故而連忙飛離了座位,手中抖出一條長鞭卷向阿拉坦的腰身。
銀面人的腳步沒有移動分毫,只是將大袖一揮,一鼓強勁的風吹向阿拉坦王子來的方向,出現了眾人都不敢相信的奇景,只見凌空飛掠的王子和公主居然被這股風吹得飄搖在原地,既不落下也不能前進分毫,就像被神仙施了法術。
薩滿巫師們在臺上看得真切,首先被銀面人的神功震懾住,都伏地跪了下來大聲祝禱。庭院內王室中人都驚得站了起來,其余侍衛和大臣們全都拜倒在地。
脫脫魯思大叫一聲:“安達手下留情!是小兒不懂事冒犯安拉使者,請求安拉寬恕。”說著已雙手抱胸跪了下去。
銀面人哼了一聲,將勁力一收,阿拉坦王子和八沙額真公主滿頭虛汗地落在地上,倒是沒讓他們摔得難看出丑。他掃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薩滿用蒙語道:“你們玩弄巫術褻瀆真神的領地,本該處死,念在族人被蒙蔽多年,又是王子等人召喚,且留你們性命,滾下去吧!”
幾個薩滿如蒙大赦,連忙磕頭跑了。
阿拉坦王子一臉沉郁,但是明顯實力與銀面人相差太多用,只得忍下氣,紫漲了一張臉站在那里不再做聲。
銀面人掩去了身上的戾氣,瞬間移到脫脫魯思汗身前雙手將他攙扶了起來,然后躬身叫了一聲“王兄。”
脫脫魯思扶著他的肩膀笑道:“阿拉坦是你的后輩,你也不要見怪,他的武功比起安達來,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安達若不嫌棄,不如收他為徒,好好調教一番才好。”
他這些話說得謙虛,卻明顯將阿拉坦王子的面子抹了過去,似乎也沒有承認銀面人使用的是什么神力。
銀面人抬手一指梓顏道:“不知王兄要怎樣處置我的徒弟?”
脫脫魯思道:“我都說讓安達收阿拉坦為徒了,這女子既是你的弟子,那就是阿拉坦的師姐了,就是自己人,必然待如上賓。”
銀面人正要說話,阿拉坦王子卻大聲道:“兒不屑拜他為師!”說的是漢話,很明顯是說給銀面人聽的。
“如此甚好,我還擔心王子殿下非要拜師不可,我卻如何拒絕你父汗呢。”銀面人輕輕笑語。
阿拉坦不由再次發怒,正忍不下去,八沙額真忙扯了扯他的衣襟,上來打圓場道:“大宗王遠道回來,父汗是不是應該幫他接風洗塵呢?”
“是的是的。”脫脫魯思向正妻阿速八可敦說了一句什么,阿速八滿面不虞之色,欠身向可汗行了一禮,白了銀面人一眼召喚八沙額真公主一起走了。
銀面人向脫脫魯思致意道:“王兄見諒,小弟想帶徒弟先回房歇息一會,至于什么接風洗塵,小弟既吃了敗戰,丟了東方王城,實在不敢再領,弟稍后再來拜望王兄。”
脫脫魯思心想就算要對付此人,必然也要等先將大歷的軍隊趕出白都汗國再做計較,于是也不再勉強他,熱情地與他告別。
銀面人扶起梓顏來,輕輕揉著她的手臂嘆了口氣道:“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