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人被梓顏喚得腳步停滯了一下，脫脫魯思汗忙道：“阿拉坦和幾位將軍們都是急性子，安達還是自去吧，若是這丫頭出現在城頭，他們難保不群情洶涌要押她前去為質。”

梓顏此時卻覺得便是被暴躁的阿拉坦王子捆上城頭也不是什么壞事，若是他們真的敢那么做，看銀面人的情形，是護定了自己，若是白都汗國的兩位主帥紛爭一起，對伽楠等自然是大有好處。而且這么久了，她也想早些見到伽楠，就算被押上城頭又如何？去了后·宮，只怕到時候就算伽楠勝利了，他們也會帶著她轉移的……

銀面人這時卻聽了脫脫魯思的話，回頭向梓顏道：“聽話。跟錦雕回去睡覺，城上危險。”狠一狠心，如飛而去。

梓顏聽見城外炮聲越來越頻密，知道漢軍已經開始大舉攻城前的大規模炮擊了，但是銀面人既已離開，她不敢在脫脫魯思面前多待，無奈之下只得連忙隨著錦雕離開，好在脫脫魯思此時沒有心思對付她，并沒有再多說半句話。

炮火響了半夜，喊殺聲雖然遙遠，但是也陣陣傳來，梓顏在焦急的等待中一直守到黎明時分，終于堅持不住伏在桌子上睡去。

只睡了不過一兩個時辰，梓顏便又醒了過來。錦雕冰寒著一張長臉，并不讓她出去。

梓顏又等了大半日沒有傳來什么消息，見錦雕的眉目間憂心的神色也越來越掩飾不住，便道：“難道你不是漢人么？還幫著外族人對付自己的族人？”

錦雕哼了一聲，也不與她爭辯，梓顏靈機一動道：“你不是也想知道戰況嗎?外面肯定還有兄弟在，莫如你差遣一個去城上打聽打聽。”

錦雕想了一想，干脆飛上了屋頂，再不與她多說。

梓顏氣得直頓足，又這樣在煎熬中度過了一日，這一日她真是食不知味，睡難安枕。一直到夜里，銀面人也沒有回來，倒是差來一個隨從告訴他們不要著急，城防已經固守，讓她早些休息。這消息送來，卻叫梓顏更是徹夜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了。

熬了許久，梓顏終于堅持不住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剛睜開眼睛，就看見銀面人端坐在她的床頭。

梓顏嚇了一跳，連忙翻身坐起來，急忙道：“師父，戰況如何了？”

銀面人眼中光亮明滅不定，語氣卻甚是平靜：“兩軍已進入僵持狀況，此城糧草充足，就是全城被包圍也可支持數月之久，大歷軍隊遠道而來，又是這樣急行軍，糧草輜重定是大大不足的，難以對我們造成致命的打擊。”

梓顏心想：“這不是重點吧？要是雙方僵持不下，大歷軍既然已經占領了兀龍格赤，補給想是也不成問題的。”

果然，只聽銀面人接著道：“而且我們兵力大大強于對方，在他們夜里偷襲不成之后，我方穩一穩陣腳就會大舉反攻，你且看我怎么將他的人頭提來見你！”

銀面人對梓顏說下狠話，令得梓顏不免憂心忡忡，但是自己尚且還身在囹圄，銀面人又不許她上城頭，不知如何是好。想到他們的決戰迫在眉睫，突然想起初晴嬤嬤來，心里豁然一亮。

銀面人見她眼神閃爍，似乎在飛快地想著問題，那模樣兒反倒是難得的可愛，不免帶著笑意道：“怎么了？小腦袋瓜在想什么呢？是為他們擔心還是為我擔心？”

梓顏抬頭道：“都不是，我在這里錦雕也不陪我說話，原來還有個雅各特木爾，他近來漢話也說得越發好了，可是卻又不出現了。于是我就特別想念初晴嬤嬤，想跟她說說話解悶兒，師父能答應我么？”心里卻說：“師父，對不起了，你救過我性命，但我還是只能站在伽楠那一邊。”

“都怪我太忙了，沒時間陪你，只要打贏了大歷軍，我一定多抽時間陪你。”銀面人寵愛地撫了撫她的臉，“叫個嬤嬤來陪你說話，有何不可，一會我就命人去傳喚她過來。”

梓顏人下了床，銀面人將她輕輕一扶，道：“我陪你用過早膳再走，你且梳洗。”

梓顏便道：“師父若不帶我去城頭觀戰，就快差人去喚初晴嬤嬤。”

銀面人望著她嬌俏的模樣，眼中滿是笑意，忽然道：“若是將來每日醒來都能與你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最完美的事了。”

梓顏也不好接話，顧自就著侍女捧上來的金盆凈面。

銀面人軍務繁忙，果真是陪她吃了些東西后便走了，不多久，初晴嬤嬤已被請到。

梓顏忙將她迎了進來，還未問好，初晴嬤嬤已抓著她的手道：“好閨女，你還真是個堅強的孩子，那日阿速八可敦和大王子主張處死你，可嚇了老身一大跳，心想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就要沒了，不料想這大宗王這么看重你，竟然毫不避諱地將你救了，嬤嬤看他對你也甚好，難道你就沒一些感動么？”

梓顏嗔道：“嬤嬤，以前您不是問過我這話了么？怎地今日還要舊事重提？”

“不提不提！人老了，就愛嘮叨不是。”初晴嬤嬤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似乎都泛起了慈祥之意。

梓顏看到她這神情，自然而然想起了祖母，覺得要利用她心里不免有愧。但轉念一想，私下里的理由雖然是為了見到伽楠，以大局來看，是幫助大歷軍隊，遂拉著她坐下。

侍女們端上些葡萄過來，梓顏道謝之后揮手叫她們出去。

初晴嬤嬤隨手拿了幾顆葡萄一粒一粒嚼著道：“老身聽說薩萊城兵力比大歷軍多好幾倍，這兩日可汗的臉色也稍稍好看了些，外頭攻城的聲勢也沒昨日夜里那么強了，只怕這番神機太子不似拿下兀龍格赤那么容易啊。”

梓顏看著她吃葡萄的樣子，卻忽然想起一個典故來。話說當日魏武帝曹操傳位長子曹丕，曹丕畏懼弟弟白馬王曹彰神勇，不敢以兵力敵，誘騙了他回宮到母后跟前一起敘話。母子三人面前就擺了一盤紅棗，這些棗當中有一些留了記號的其實是涂了劇毒的，曹丕就拿沒有毒的吃，取有毒的遞給曹彰，終于令他不疑心吃了下去……想到這里，她忽然覺得下藥的方法有千千萬萬，只要有心，沒有辦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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