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帖木爾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恨意稍減,垂下頭思量了片刻,猛抬頭看著伽楠道:“太子殿下既如此說,為什么要這么羞辱我們?我父汗和母親一生尊貴,請求您給予他們應有的禮儀。”
伽楠還未有所表示,另一個籠子里半躺在阿速八可敦膝上的阿拉坦王子猛然坐起身來,怒眼圓睜,叫道:“不許求他們!歡帖木爾你這個沒有骨氣的東西!”
梓顏隨眾人轉頭看去,見阿拉坦斷臂上的傷倒是作了簡單的包扎,白布上滿是干了的血跡,頭發蓬亂,臉色蠟黃,在所有人當中算是最狼狽的一個。
“小王正有殺了你的意思,你倒這么快開口尋死了。”伽楠冷冷地說著,慢慢踱了過去。
幾個籠子里都有人叫起來,有用蒙語也有用漢語的。阿速八可敦慌亂地想將阿拉坦王子藏到身后去,一邊叫道:“安菲雅!安菲雅!”
安菲雅以往為第二可敦時,脫脫魯思也甚是寵愛她,雖然是派遣去完成任務,此時見到他們這么落魄也有些于心不忍,見伽楠神情有些冷厲可怕,不敢去阻止伽楠,忙拉過梓顏一只手輕喚道:“太子妃娘娘!”
梓顏也已看得心軟,疾步上前挽住了伽楠的胳膊,勸道:“郎君,雖然先時他對我不敬,但是你出現的時候就已斬斷了他的一條手臂,我也沒有出任何事情,你就放過他吧。”
阿拉坦卻端正地坐了起來,理了理頭發和衣襟,道:“死有什么可怕的,失去了汗國,我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像牲口一般被押著去中原,盡管殺了我。”
梓顏聽了他這一番話,倒有些佩服起他來,起碼他的模樣,比脫脫魯思汗要有氣節多了。
伽楠住了步,盯著他道:“非是我今日不殺你,實在是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沒什么意思。不過,我想讓你們都知道,有件事小王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他將梓顏拉到身側,接著道:“任何人敢打她的主意或者傷害她,下場都會跟你一樣。”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一直閉著雙目的雅各特木爾卻忽然睜開眼睛,抬起頭大笑起來:“哈哈!我就喜歡上了她!又怎么樣,我本來就不是什么白都汗國的人,神機太子,先殺了我!”
梓顏被他嚇了一跳,有人居然敢在伽楠面前說喜歡她,她唯恐雅各特木爾的性命不保,連忙錯步擋到伽楠面前。
伽楠唇邊牽起了一抹奇異的笑容,清亮的瞳仁中明澈如鏡,竟沒有慍怒,只道:“有膽色,不愧是阿史那氏的后人。喜歡她,并不是過錯,小王本就覺得她值得讓所有人喜歡,只是我雖不會殺你,但你永遠不會有機會。”
“讓我跟著她,我愿意只做一名護衛!”雅各特木爾叫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伽楠卻只當沒聽見,挽了梓顏的手,吩咐身后跟隨的牙將道:“不用這樣捆起他來,將脫脫魯思等也另外好生些安置,一切等回到上京再作定奪。”
梓顏很是欣慰,伽楠的處置方式很是合她心意,她雖然不想雅各特木爾死,倒是也極討厭他跟著,哪想留下他做什么護衛,這時忙歡歡喜喜與伽楠一道離開此處。
安菲雅卻與脫脫魯思有話要說,在木籠前躊躇半晌,留了下來。
伯彥查那卻沒那么好心,走過去踢了雅各特木爾幾腳,怒道:“他奶奶的,敢喜歡我師叔祖的女人!你也想冒充老子的長輩!”
梓顏正要說話,伽楠已轉頭呵斥伯彥查那,幾個將領忙去拉他,有人提議出城到外面河里去釣魚,聲稱還可以迎候李沖之的大軍。
文泰和小椿子小喜子三人聽說釣魚,也有些躍躍欲試,齊刷刷看著梓顏,梓顏偏頭一笑,向伽楠道:“我也想去釣魚。”
“看來我以后再不能讓你四處亂走了!”伽楠不理她釣魚的要求,忽然蹦出這么一句話來。
梓顏抬頭道:“難道你要將我軟禁?”
伽楠憤憤道:“是金屋藏嬌,回到中原,速速娶了你,供在金屋子里,再不讓外頭任何男人看你。”
“霸道!我不依,剛才還見你沒有對雅各特木爾發怒,以為你這么通情達理呢,原來都是做給大家看的呀!”梓顏也裝作生氣地別過臉,“那你是不讓我去釣魚了?”
伽楠憋了一會,忍不住道:“讓,怎么不讓?不過要離那些將士們遠遠的,就我們兩個人。”
梓顏笑起來:“你這樣哪像個皇太子啊!簡直就是個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伽楠也大笑起來,道:“你都是我的人了,我也不怕你跑了。”突然揚聲,“文泰,你們還不去尋漁具來,太子妃殿下要去釣魚,咱們要舍命陪君子去了!”
文泰連忙答應著跑去找羅伊侍者,小椿子小喜子對望了一眼,去牽了馬過來。
雖說是兩個人釣魚,但是三個太監哪里肯不跟著,只是路上打馬也離開他們十丈有余,釣魚時更是躲到遠處去,三個都下水撈魚耍樂去了。
太陽已不像盛夏般毒辣,這里的天涼得早,只不過幾天之中,已有些秋涼的味道,天邊不時有成群的雁和孤鴻飛過,想是要到南方過冬。
梓顏是第二次來到這伊蒂爾河邊,上次是被雅各特木爾帶著,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與伽楠相逢,今日秋高氣爽,有絕世才郎相伴,方有心思欣賞起兩岸的美景來。
兩人說說笑笑,卿卿我我,這里的魚兒大約也少遇見漁者,很容易上鉤,半日里居然釣了大半桶銀光閃閃的魚兒。
梓顏歡欣雀躍,伽楠看著她像小女孩子一樣蹦蹦跳跳,面色柔和,夕陽給他度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他每一個角度望過去都是完美無瑕,梓顏忽然看得呆了,心想:“世間哪得這樣的人兒啊!”調皮地沖他一笑,道:“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說自己是太陽神君,這會兒看你,還真像太陽神轉世。”
伽楠一把拉她坐下,梓顏依勢靠在他的懷里,望著天邊奇異燦爛火紅如鳳凰涅槃般的夕陽,嘆道:“好美啊!”她心里是既嘆伽楠的美好,又嘆這美景,饒是伽楠聰明絕頂,也是猜不出來。
“是啊!”伽楠將下巴抵在她的頭心也低低道:“與你在一起這么美好幸福,我都不想回京去了。”
“回京難道就不幸福了么?”
伽楠不語,不敢告訴她心里隱隱對父皇有些不安,只是與她沉醉在迥異于任何一處的絢爛日落美景,將此刻定格在心底。
太陽落下了最后一抹殘紅之后,伊蒂爾河上似乎泛起了銹色的紅光,粼粼閃爍,仿若蜿蜒到天邊的仙河,迷人萬分。
伽楠輕輕拍拍梓顏道:“李沖之他們回來了,我們也該回城了。”
梓顏被他扶起來,見遠方果然塵頭大起,笑道:“聽說以前蒙古人曾經打到極西方,那邊的人就叫他們黃禍,如今大歷軍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橫掃草原戈壁,可該被他們叫什么禍了?”
伽楠也笑道:“我看不能叫做禍了,該叫做害,是厲害!大歷的禍害!哈哈哈。”
文泰三人也已見到遠處的塵土飛揚,都上了馬朝兩個主子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