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蓮卻反問道:“姐姐這一生,想要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呢?”
這么大的一個問題,梓顏頓時被她問倒了,看了一眼梓蓮,不免有些奇怪,“丫頭你是怎么想的呢為何要問我?”她心里翻騰著,覺得自己也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近來更是覺得只要與伽楠能修成正果,別的事都不重要,也沒有去深思。
“每個人都必要有自己的活法吧。”梓蓮說了一句,后頭管家潤伯追了上來,叫道:“大小姐留步。”
姐妹兩個住了步子,見潤伯手里拿著一疊信,上來道:“這都是大小姐離家的時候有人來的信,老爺夫人因擔心小姐,拆看過了。”
小椿子自潤伯手上接過那幾封信遞到梓顏手上。
“誰來的信?”梓顏看了幾封,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抽出最上面一封來,但見信箋上是工整的簪花小楷,開首是“梓顏妹妹臺鑒”,底下署名“朱婉兒”,她愣了一愣,掃了眼信的內容,才想起來這是朱才人的閨名。那時在東宮梓顏求得圣聰帝的特赦,黎明時分匆匆送別寒雀與朱才人,原以為此生不會有他們的消息了,誰知道他們卻連連來信。第一封信上說他們已回蘇州老家定居,對梓顏的感恩之情,后面有信請她若有機會到江南一游,再后來說懷孕了,不知道梓顏為何不回信。雖然交淺,但朱婉兒在信里的關切感激之情甚是誠摯,看得梓顏十分感動,笑道:“可見幫了人真的是最快活的事,如今知道他們這么幸福,我也是感同身受啊!一會我回一封信,麻煩潤伯幫我寄出去。”
潤伯欠身道:“這個自然。”
梓蓮湊趣:“姐姐打小就愛幫人的,那我的事你就一定要幫到底啦!”
“自己妹妹的事,不消說得。”梓顏拉了梓蓮的手進了小妹妹的院子。
日頭正好,帶孩子的乳母和一個婆子在院中的木墻下曬著太陽做著針線活計,謝嬤嬤招呼了一聲,見是大小姐二小姐,兩個都起來行禮。
梓顏搖手止住了,自那乳母懷中看見一個粉撲撲的嬰兒睡得正香,還吮著手指,輕笑道:“小模樣兒好俊俏!”
謝嬤嬤道:“可不是,有些像姑娘你小時候呢,就是比你貪睡些。”
梓顏待接過來抱一抱,乳娘道:“這丫頭一轉手就會醒,麻煩得很,姑娘還是別抱了。”
梓顏看了看婆子和乳娘為小丫頭做的針線活計,也都還不錯,稱贊一番,讓她們好生侍候著,又問了這小妹妹還沒有正經取名字,只有個乳名叫做“念姐兒”,知道是父母思念自己的意思,心里感動,只道:“我從羅伊國帶回來的東西大概過兩日也就到了,到時候再來送給念姐兒。”
“有什么好東西?”梓蓮忙著問。
“少不了你的。”梓顏說著,看著小小的念姐兒,母性不由自主地散發,在她面上親了親,又怕吵到小家伙睡覺。兩人又一同去給老夫人請了安,又去陪了侯夫人吃了點東西。侯夫人大概是因為昨日梓顏回來說了太多話累了,今日精神有些不濟,午后梓顏便拉了梓蓮出來,讓母親多睡一會兒。
這幾日定鼎和定邦不上學,梓顏又去看了這哥倆日常學的書,寫的字,跟兄弟兩個說了一會話,見天色已不早,想是又要到宮里哭靈,便讓陪著一天的梓蓮先回去。
梓蓮卻道:“姐姐昨日剛剛趕回家,累了罷?既然姐姐可以替嬸娘,不如我也替姐姐去便了。”
梓顏道:“你以為是什么好差事?進去了就是跪著哭,膝蓋都疼得很。”
“我不怕的,姐姐要幫我,我也幫幫姐姐嘛,何況文府大姑娘去了是替,二姑娘去了不也一樣是替?”
梓顏見梓蓮這么堅持,而且她也怕再碰見林府的那幾位命婦,便答應了。
梓蓮從未進過宮,卻有些歡喜,換了孝服帶著小廝登車的時候,還招手道:“晚上別那么早睡,等我回來跟你說話哦!”
梓顏揚揚手,“我會差人告訴大伯娘的,你完事了就早些回來,別在外頭遷延。”
梓蓮走后,梓顏回房去回了朱婉兒的信讓謝嬤嬤交給潤伯,又睡了個覺,起來已是天黑,去侯夫人房里問安,陪母親吃了些東西還不見梓蓮回來,便到門首去望。
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從夜色中駛回來,不等下人們去打簾子,梓蓮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見了梓顏大叫道:“大姐姐,你知道我今日都見到誰了?”
“必然見到了很多貴人!你呀,回屋再說罷。”梓顏恐她在門口就喊起來,將她拉了進去,“沒有吃飯吧?先吃點東西。”
梓蓮扯下頭上的麻布,一臉得意之色:“我還以為宮里的娘娘都是多漂亮的呢,今日去見了,一個個不能穿漂亮衣裳,不涂脂抹粉的,竟還不如我!”
“你都見到了?”
“那倒沒有,只見過幾個,不過啊!天下聞名的皇太子、東海王子我卻都見到了。”
“哦?”梓顏心里覺得奇怪,照理說晚上命婦去哭,都在某宮門外,伽楠與樂殊應該都在華昭宮靈前,讓她見到有些不可思議。
“姐姐真是好命!那樣的皇太子都能喜歡上你!”梓蓮一臉的羨慕。
梓顏失笑:“怎么?你覺得你姐姐很差,配不上他是不是?”
梓蓮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姐姐你可是嫁過的人啊!咱們皇太子是天之驕子,姐姐你上輩子是修了哪門子的佛啊!”
梓顏想著這妹妹也是心直口快,也不介意她的話,淡淡一笑。
梓蓮吐吐舌頭:“我說錯話了……”接著又挽起梓顏的手道:“不過他們兩個都是出來站在前頭露了露面就走了,很奇怪地瞪著我看呢!我這位置是嬸娘的……難道、難道都是來尋姐姐的?”
梓顏又不答她,梓蓮細細打量這個姐姐,容色果然出眾,延頸秀項,媚態天成不沾俗氣,明明心底里不想服輸,但是看了她高潔雅致的面龐,就讓人禁不住從心底里自行慚穢。她小心思轉了又轉,連連叮囑了梓顏一定要幫她退親的話,這才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這一晚梓顏見母親氣色不太好,跟丫頭一起服侍她睡下了,怕打攪了她休息,故此回自己房內安歇了。躺在床上,想到昨日才與伽楠離別,就覺得隔了許多日似的,不由暗自笑自己:“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若是未遇見他,我又怎會有這番滋味……”
她想一會伽楠,思量這一年來的遭遇,未免就想到了銀面人。這個神秘的師父雖然是與大歷在作對,但是對她卻從來沒有不好,自薩萊城破,他就沒有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還活在人間,只希望白都汗國滅了,他別再存有什么野心。想到他,不免就分析起他的身份來,細細回想與他的相逢相處,記得第一次他出現的時候是在行宮的山上,正鬧刺客,難道他竟然也是前朝余孽?明誠郡主已經出來個哥哥元嬰,錦雕稱銀面人為少主,那銀面人又是誰呢?
正想得入神,覺得窗臺上似乎一抹風吹進來,一個略帶低沉卻又十分悅耳的聲音自黑夜中響起:“小顏,這么晚了還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