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殊今日一襲江牙海水坐龍的素色絲袍,滾著油光發亮的黑貂毛邊,頭上戴了一頂黑貂的軟帽,腳踏黑色厚底朝靴,益發顯得風神俊秀,溫雅如玉。
見他緩緩走來,梓蓮在心內暗暗激動,覺得務必要將姐姐侍候得高興了,然后慢慢給她說自己的心意,如若讓皇上給她賜婚東海王世子,將來她就是東海王妃,那也是極為榮耀的事。因為心中有想法,她那里難免目光流轉,雖只是坐著,卻已是嬌態畢現。
雅各特木爾換上了大歷朝的侍衛服裝,胸前繡著五彩祥云海獸色的綠底飛魚棉袍,黑色壓紋腰帶,黑色的網巾將他額前的頭發全都攏到了無翅烏紗帽中。這幅標準的打扮讓他顯得面貌剛毅,英武不凡,又很不同于其他的侍衛,實在是很出類拔萃。
行禮畢,梓顏命人給樂殊賜座,問道:“聽說世子想讓他隨行?”
樂殊微笑道:“如今是非常時期,正是因為考慮到皇后娘娘的安危,而且此人脾氣也很是固執,非皇后的侍衛他不做。臣已經考校過他的功夫了,看起來比起京中的各路統領來毫不遜色,若是娘娘也相信他的忠心,出行期間就不妨讓他隨身侍衛。”
梓顏轉目注視獨立殿心的雅各特木爾,他比先前在草原上的時候瘦了不少,倒是顯得更加矯健了,而且他也一如既往地大膽,并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雙目炯炯盯著她。
“在大歷,恐怕沒有他這樣的侍衛吧?”
樂殊頷首:“嗯,確實是不懂規矩一些,不過好在身家清白,他是突厥人,與我們也沒有什么宿仇,而且在朝中不可能歸附任何一派勢力,娘娘以為如何?”
梓顏知道雅各特木爾在這里就是一只孤狼,既然是他自己愿意跟著的,便也沒有什么意見,“若是不違反宮規,就按世子說的做吧。”
“宮規么,都是人定的,娘娘的安全第一。”樂殊道。
雅各特木爾聽了大喜,十分難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顯見方才他緊繃著臉,原來是緊張所致。
梓蓮用帕子輕掩唇角笑道:“想不到東海王世子是這樣豁達的一個人,今日倒叫奴家見識了。”
樂殊這才注意到座上有人,也有些奇怪梓蓮的身份,按說在皇**里這么大喇喇做著的,該是嬪妃或者命婦之流,不過見她的打扮卻明顯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公主郡主們他全都是認識的,剛才也沒注意到她是否曾站起來向他行禮,所以問道:“未知這位是——?”
梓蓮知道這會兒不方便介紹自己了,便含羞淺笑著低頭。
“這是我娘家的妹妹。”梓顏簡單地說了一句。
樂殊是知道梓顏沒有親妹妹的,當下就知道只怕是堂妹,不過當然免不了贊揚上幾句表示對皇后的尊敬:“原來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難怪也是瓊臺仙境之姿!”
梓蓮心花怒放,道:“世子才是人中龍鳳。”
梓顏沒有多余的心思,只當他們是客氣,可謝嬤嬤與五福等人冷眼旁觀,哪個還看不出文家的這位小姐動了春心。
梓蓮適才討準了梓顏的話,知道自己可以暫時留在她身邊,便道:“聽說姐姐要去行宮,奴家也侍奉著一同前去,卻不知皇上和世子會不會也到玉泉行宮去避寒呢?”
“這要討皇上的旨了。”
梓顏想起梓蓮所拜托的事,而且最近誰都知道是樂殊代替了皇上行駛一些職權,便問道:“聽說宮里最近來了德高望重的道士,我正有一事要扶乩問個吉兇,不知是否可以勞煩世子?”
“這個自然,卻不知娘娘要什么時候請道長過來?”
梓顏想了一想,道:“出發之前吧。”
樂殊心里還以為梓顏是要問伽楠的吉兇,面上也不說破,心里卻很是不快,當下便說:“朝上壓下來的奏章還很多,臣先去代皇上看了批個票擬,就先告辭了,這個侍衛,就讓皇后娘娘宮中安置。”
梓顏點頭答應,見樂殊告辭出去,首先就為雅各特木爾的事犯了難。
想這樂殊也甚是奇怪,居然還真的把人帶來讓她做貼身侍衛,但若是在宮中傳出什么流言蜚語來,受牽連的恐怕就不止她和雅各特木爾了,為避嫌疑,便吩咐五福去安排。
當下梓顏便派人下旨去文府取來梓蓮和她那未婚夫婿的生辰八字來,先命欽天監的人來對過八字,待樂殊命人請了一個道長過來,那個道人和欽天監聽了定坤宮總管的意思,一番裝模作樣,自然測了個大兇出來。于是梓顏也不管府上長輩們是怎么想的,便用這個緣由下令退親。
懿旨送出去,梓蓮放下了心,跑過來抱著梓顏的手道:“我就知道姐姐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也最疼我。”
梓顏道:“又開始拍馬屁了,這回想要什么呢?”
謝嬤嬤見梓蓮在這里姐們兩個說說話,梓顏也開朗了些,心里高興,一方面想讓這二小姐見識見識宮里的富貴,一方面也希望梓顏多吃些,私下里與五福一合計,讓御廚按照皇后的規制做了晚膳上來。
當看見那些天南地北琳瑯滿目、金玉滿堂的菜色上來,梓蓮目中更是流露出了垂涎之色,梓顏看菜上得這么多,倒也沒說什么,只是吃不了,略略陪著妹妹用了一些之后就吩咐全部賞給宮里的人,她自然沒有忘記雅各特木爾,特地命人裝了四道菜,一壺供皇后喝的“金瑰酒”,命人送了過去。
梓蓮在當晚就留宿在定坤宮,梓顏折騰了一天,身體有些困乏,宮娥侍候她拆散了頭發,本想早些安歇,卻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響起,漂浮在夜空中感覺有些深沉而圓潤,不似中原之音,仔細聽來竟是馬頭琴之聲。彈著彈著,還有人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唱起了歌。
聽不懂的異域歌詞讓梓顏馬上就知道是雅各特木爾在唱歌,她靜靜地坐在鏡子前聽著,但覺那歌聲十分蒼涼,似一個孤獨的牧羊人在黃昏里獨自吟唱,歌中又好像充滿了感情,雖然不知道歌詞大意,其意境叫人沉溺,似乎能感受到歌者的心境。
侍候梓顏梳頭的宮娥毛媛見皇后呆怔,也回過味來,道:“皇后娘娘要休息,奴婢去叫那個韃子別再唱了。”
梓顏伸手止住了她,站起身來道:“不用,人家這是思鄉之音,夜還未深,我躺著聽一會。”
毛媛和另一宮娥便扶了她去床上躺著。
雅各特木爾彈了大約一個時辰,梓顏足足想了伽楠一個時辰。
遠在天邊的他,不知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