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發白衣的男子緩步走了出來,在院落中央站住,他看起來有二十來歲,身材高挑瘦削,皮膚白的非常柔和,一雙秋水寒星般的眸子注視著自己。下巴很尖,薄唇輕抿著,秦雨瑤突然間有了一種他是女人的錯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男子,直到他有些微微臉紅地別開臉,秦雨瑤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慌忙低下頭,她心中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那男子微微一笑,柔聲道:“我叫莫殤離。你不必怕,我不會傷你,這里很安全,外面的人不會進來?!?/p>
秦雨瑤問他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又為何要嘆氣?”
莫殤離看向遠處,似是想起了什么久遠的往事,緩緩講述著:“我本是一顆菩提樹,很久以前就存在在這世間,算起來,也有數萬年了。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日復一日地吸取著天地精華,日月靈氣,慢慢地,我也學會了修煉,植物修仙不像人修與妖修那樣天生就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在一年年的雨打風吹,一次次閃電雷鳴中,我堅強又幸運地活了下來,后來,我修成了人身,就是你們人修所謂的元嬰期?!闭f到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悲傷的往事,秀眉微蹙,神色也黯了下來。
秦雨瑤好奇道:“再后來呢?”
莫殤離眼中漸漸充滿了悲傷,連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后來,渡劫時,我滿心喜悅地以為我就要步入藏神。然而,我最信任的摯友,卻為了得到這件上古法寶鎮魂引,在最后一道天雷劈來的緊要關頭,躲在暗處向我下了毒手,我拼著最后一口氣將一絲神識封印在了這鎮魂引中,他以為我已死,終于心安理得地得到了這件他夢寐以求的法寶,卻到死也無法令鎮魂引認主。擁有了這件法寶,他最終還是死在了其他修士手中,后來也有其他人得到鎮魂引,卻都無法參透,就這樣,這沒用的法寶便慢慢失去了搶奪的意義,輾轉幾萬年過去,整個桓古大陸風云變幻,我也隨著鎮魂引被一位修士帶到了蒼云山脈,那石洞便是他的洞府,只是他修為終生未突破元嬰,后來便羽化在了洞中。”
秦雨瑤驚異道:“這么說,你的神識已在鎮魂引里呆了數萬年?”
莫殤離點點頭道:“我起初只是一抹殘損的元神,鎮魂引能修復殘損的元神,使進入其中的元嬰不滅,與天地同在。便是這樣,才會在當年的修仙界引起眾人搶奪。鎮魂引的主體是盤古開天辟地時做斧柄剩余的五行木加上九天離火制成,中心的珠子是女媧補天所剩余的五色神石,經極地千年寒冰淬煉而成?!?/p>
秦雨瑤又問:“這也算是大難不死,可你為何不停嘆氣?”
莫殤離緩緩道:“這鎮魂引雖是有如此逆天功效,我雖被修復了元神,且與天地同在,永生不滅??稍駞s不能在此修煉。數萬年了,每日看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沒有喜悅,沒有悲傷,沒有開始,也不知何時是盡頭……”
秦雨瑤只覺得莫殤離的身影有些凄涼,那笑容背后夾雜著濃重的悲傷與無奈。遂上前拽著他袖口,仰起臉對他說:“我上山后,曾聽人說起……”秦雨瑤頓了頓,看了看莫殤離,又繼續道:“修為到了元嬰期,肉身被毀后可以奪舍,重塑肉身……”
秦雨瑤的身高只到他的手肘,此時仰頭注視著她,雙眼亮晶晶的。莫殤離輕輕搖了搖頭,嘴邊扯出一抹苦笑來,嘆道:“失去肉身保護的元神十分脆弱,況且,元神一旦進入這鎮魂引,卻不能再離開半步。即便是元神可以離去,我也斷不會做那奪人肉身的事情。我的元神雖能感知到鎮魂引外部一定范圍內所發生的事情,卻無法與外界溝通。今日你能聽到我的嘆息,我便試著讓你滴血認主,你果然能用神識進來這里。至于這其中的原因,我也解釋不清楚?!蹦獨戨x低頭對秦雨瑤笑道:“許是你這小家伙與它有緣吧?!?/p>
秦雨瑤心中一喜,樂道:“那你以后便不會再孤單了,我帶著這鎮魂引,會時常進來這里看你?!?/p>
莫殤離蹙眉半響,正色道:“在這鎮魂引中等待了數萬年,我本心已死,卻在今日遇到了你,以后你可愿意同我一起修煉?”
秦雨瑤想到莫殤離說的,元神在鎮魂引內無法修煉,不禁有些不解,疑惑道:“你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
莫殤離笑道:“以前自然是不能出去的,但是現在既然遇到了你,我便能附身在你體內,跟隨你一同出去,不但能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許——還能修煉。”
莫殤離見秦雨瑤一直沒有吱聲,只以為她是不愿的,雖然心里十分落寞,但他并不責怪雨瑤,他知道修行不易,人人都希望自己將來能飛升得道,這孩子的資質又極好,總不能因為他連累了她進境緩慢,即便將來能飛升,過程也要艱苦的多。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剛才一時沖動下開口,這豈不是將自己的愿望強加在了這孩子身上,對她來說多么不公平。
他的神色又黯了下來,淡淡開口:“我的元神只有在這鎮魂引里才能幻化出實體來,到了外界仍是一縷元神。附身在你體內,自然是會影響你的修煉進度,不若我還是繼續留在這里吧,待了幾萬年了,總也習慣了這里的一草一木?!?/p>
秦雨瑤心中卻不是他那般想法,她回想著莫殤離的經歷,不禁有些感慨,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接著便是在這一望無盡的孤寂中獨自生活了數萬年,永生不得離開,亦無法修煉,更沒有人和他說話。他應該是極想出去看看的,他已經在這里待了那么久,不若我就同他一起修煉,總好過留下他一人在這里。至于他說的影響修為的進度,秦雨瑤并不擔心,只要還能進步,多一個人又何妨呢?只要肯努力,那些困難又算的了什么。想到這里,她微微一笑道:“好,我就讓你附在我身體里修煉,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p>
秦雨瑤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著實讓莫殤離悲喜交加了一番,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秦雨瑤,沒想到自己自私的決定,竟然被這個孩子天真的應承了下來,見到那孩子咧開嘴巴燦爛的微笑,不知怎的,拒絕的話梗在口中,一句都說不出,滿心都是溫暖的感覺,很久沒體會過這種溫暖了,閉合上的眼睛微微顫動著,他暗自下定決心,今后附身在這孩子身上,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她,守護她。
默默地,走到秦雨瑤身邊,緊緊握住她稚嫩的小手,微笑道:“好,我答應你。”
“今后,我洗澡時,你不許偷看!還有……嗯……方便時——”剛說到這里,不覺住了口,兩頰布滿羞紅,一直蔓延到耳邊。偷著看了一眼莫殤離,見他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不覺更加羞愧了,低著頭兩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襟,不再說話。
莫殤離微笑著在秦雨瑤身邊蹲下身來,平視著秦雨瑤,開口道:“我的年紀已有數萬歲了,恐怕是你所見最老之人了,你可以將我當做長輩一般,況且我們修仙之人本不講究這個,你若介意,我以后定會萬分注意的?!?/p>
秦雨瑤經他一說,更加窘迫,只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他這么好的人,又怎么會做那無禮之事,忙在心中后悔不迭,只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忙小聲道:“那你活了那么多年歲,修為又到了元嬰期,一定懂得很多,可以做雨瑤的師父嗎?”
莫殤離站起身,沉思了片刻,才開口道:“我自然是萬分愿意的,只怕那樣便委屈了你,我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元神,恐怕對你來說,并不是最好的選擇。”又接著道:“我知道的東西都會慢慢教給你。你是風屬性異靈根,而我卻是木屬性,我所修煉皆是木屬性法術。不過我對陣法略有研究,將來可以全部教授給你,目前你的修為只有煉氣,丹田內沒有足夠的靈氣支撐,我的元神在你身體里恐怕連筑基術法都無法施展。我這幾萬年來倒是在這鎮魂引內種了些丹草靈藥,本是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卻沒料到能有出去的一天,這些靈草我們出去后,可以煉成丹藥。對修行是很有益處的?!?/p>
秦雨瑤感到心中熱乎乎的,自從修仙以來,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不停地摸索著,現在有了師父,師父他人這么好,還可以教會自己很多東西,只點點頭,嘿嘿一笑:“那又有什么關系,我認定了你是我的師父,以后你便是我的師父!管他別人作甚,以后我心里便只有你一個師父?!?/p>
“師父,你說呢?”心滿意足的又補上一句。
莫殤離長著長長睫毛的眼睛里此刻放射出喜悅的光芒,他笑著輕嘆道:“那我們這便開始做些準備吧,一會兒天亮后就準備離開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