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灝明這次確是多喝了幾杯。

在顧家的宴席上，岳父顧詠山突然當眾宣布放權，除了茶樓，顧氏集團其他產業全部交付李灝明打點。

今夜，顧氏家族成員悉數到場，與其說是家宴，不如說是顧氏集團董事會成員的集體亮相。對于顧詠山的決定，沒有人表達異囘議，仿佛是順理成章的事。李灝明是顧詠山的女婿，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子，他也算是眾望所歸。

席間，李灝明只是慢慢地抿酒，這個今晚最該振奮的人，卻一臉的心思重重。其實一切都是有征兆的，當黎嵐由幕后轉到幕前，顧詠山投資建造茶樓，顧航北一而再地低調行囘事，他就應該想到是這個結局。顧詠山終于給每個人定下名份，然后告訴世人自己老了，是時候享清福了。

顧詠山在為家族培養接班人上費盡心思，他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兒子陪練，讓兩個資質極佳的年輕人，通過良性的競爭，充分激發出彼此的潛能，最后勝出的那個如愿地成了顧家的女婿。

從李灝明23歲進入顧氏集團，一步一步提拔晉升，然后和顧曼西結婚，被顧詠山委以重任，成為顧詠山的左右臂膀，到自己另立明達，和黎嵐一樣獨擋一面。他忍辱負重隱忍不發，等的就是這天，沒想到居然這么快就夢想成真了。

難道這么多年，他真的是誤會了顧詠山的用心？

真若這樣，豈不是犯了一個多可怕的錯誤。

李灝明借口離席，讓司機小趙把他送到公司大樓。從二十八層樓的高度往下看，遠處的燈火正一盞盞熄滅，就像許愿一個個得以實現。他想起兒時常玩的追逐游戲，其實快樂往往是伴隨在追逐對手的過程中的，而一旦追得手，游戲連同快樂，戛然而止。

李灝明稍作停留后便準備離開公司。他知道他的意外存在對于那幾個正在加班的小職員是個巨大壓力。上司和下屬之間，永遠攔著一條線，涇渭分明，尊卑有序，逾越不得。

除了公司，除了家，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想到白天有一筆生意一直沒時間談，他看了下手表，這個點估計韓總也不方便。他還是撥了電話，韓總是個性情中人，沒準也和自己一樣不成眠呢。

通完電話，他的臉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司機小趙很欽佩李灝明，不管多晚，只要是公事，就見不到李總疲倦。車子在夜色中急駛，朝市中心某酒店開去。

在離他們不遠的暗處停有一輛車，當李灝明的車駛出后，它也小心翼翼地跟了出來。

車上的人是顧曼西。

她是顧詠山的長女，李灝明的妻子，市國稅務局稽查科科長。無論哪一種身份，她都有著無數艷羨的目光。

席上她已察覺出丈夫的異樣，果不然，丈夫的車在公司樓下只停留半小時，就去了市區酒店。

她看著夜色中酒店閃亮的霓虹招牌，神情晦暗。

另一輛車上，顧航北送女友江欣涵回家。

坐在副駕駛上的江欣涵按開車窗，夜風輕撫發絲，如情侶間的耳鬢廝囘磨，別樣的溫柔，是江欣涵眼底脈脈的柔情。

“你有沒有注意，你姐臉色好像不好看。”江欣涵說道。

“嗯。”顧航北開著車，答得漫不經心。

“我猜，你姐肯定是不放心跟著出去了，你姐夫今天喝的可不少。”

“嗯。”

“你父親的決定，你怎么看？”江欣涵忍不住問道。

“應該的。”顧航北不假思索。

“你這么認為？”她似乎有些失望，“黎阿姨跟你爸這么多年，論功勞也是她最大，你爸不是一向賞罰分明的么？”

“你是不是還想說，我是他兒子，怎么不交給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不奇怪？”

“你也知道我爸一向賞罰分明。論功，我比不過黎阿姨；論勞，我比不過李灝明。”

“你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一貫的冷淡態度，讓她有些氣餒。她和他交往十年，知他性情淡泊，就像兩人的感情，溫溫火火，少了一些熱烈和癡纏。感情的事她猶可理解，這是繼承家族衣缽的大事，男人對事業不都應該積極進取，汲汲追求事業的巔峰嗎？為何他看得這么淡？

“顧曼西也是他親生，小貝是他嫡親外甥。”

“你……真甘心？”她心猶不甘地追問。一個思維異于常人的男人，要怎么才能弄懂？

“如果我說李灝明曾經就像一條囘狗一樣地活著，你肯定覺得我在夸大其辭。真的，那個位置，他比我適合。”

“那么黎阿姨呢？”

“我覺得這個問題你應該想得明白的。”

紅燈亮起，車停在斑馬線前，顧航北側過頭望了江欣涵一眼，笑了笑。眼前的女子是他交往近十年的女友，卻不聰明，是她不容易滿足還是對他期待太高？

或許每個人都認為身為顧詠山的兒子，就應該接掌顧詠山打拼下來的江山，但有個詞叫人各有志，不是每個子女都能繼承好父親的事業的。

這個道理顧航北懂，顧詠山也懂，可惜眼前的女子不懂。

顧航北的車已經到達江欣涵公寓下面。

“不上去坐坐嗎？”夜風繾綣，今夜江欣涵多喝了兩杯薄酒，她的邀請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此時她頰生桃花，有些期盼地望著顧航北，目光盈盈如水幾乎讓人沉醉，顧航北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龐，她按住他的手，臉龐慢慢地順著他的手摩挲著，他的手修長而溫暖，指尖的溫度讓她眷念不已。

顧航北溫言道：“明早要出門，一些東西還沒收拾好，這次去的時間長。”

“哦，我倒忘了，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她體貼一笑。比起他的越野自駕游，自己的那點不舍從來都算不了什么。

“這次行程十二天，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江欣涵點點頭，就算他在身邊，她還不是自己照顧自己？顧航北的手倏然抽回，讓她心里生出無限失落，只要他愿意，她永遠都是他大方體貼，善解人意的女友。望著顧航北絕塵而去的車子，江欣涵忽然難過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