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涼了起來，A大校園的銀杏樹葉已滿地堆積，風吹過，如一片金色的波浪翻涌起伏，又如一個個精靈翩翩起舞，枝頭仍懸著一枚枚未落盡的葉子，燦爛若金，映著碧藍天空，這個時候的A大是迷人的。

以往這個時候，葉染會去買點毛線，為自己和寧磊織圍巾和手套。原本她是沒這個心思的。大一那年，有一次晚上睡不著，收聽了電臺的一檔懷舊節目，主持人懷念起她的校園生活，說每到這個季節，寢室門口坐滿熬夜打毛線的女生，成為當時大學校園的一道風景。主持人用無比傷感的語氣感慨，現在人們的愛情過于依賴于物質，戀愛也好，結婚也好，肯為心愛的人花心思的少了，所以我們的心才不容易感動。

懷舊的音樂，感性的語言，輕輕觸動葉染的心弦，奏出一串共鳴之音。第二天上午沒課，葉染跑遍學校附近的半條街，終于找到一個賣毛線的小店，買了一斤毛線，又到網上專門下載了編織針法，熬上兩個通宵，織成了一條漂亮的圍巾。

當A大校園的銀杏樹葉子一枚一枚不斷往下掉時，這條圍巾就被葉染作為寧磊的生日禮物送給了他，這也是葉染第一次為寧磊準備生日禮物。緊接著，葉染又學著織手套，為寧磊，為自己，用一樣的毛線和針法。葉染的舉動很快得到女生們的效仿，因為在大冷的冬天，沒有什么比戴上心愛的人為自己親手織的圍巾和手套，更讓人感到溫暖的了。

可是這一年葉染沒有再織，不只是三份兼職讓她變得比往年更顯忙碌，前些日子葉染感到胸口處一直隱隱疼，去校醫那里檢查，醫生謹慎地問她有沒有家族病史，比如乳腺癌什么的，聽到這句話，葉染突然打了個寒噤。醫生提示葉染要注意休息，保持飲食正常，盡量少熬夜，有條件的話最好到好點的醫院定期做體檢。醫生的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安在了葉染那顆原本不設防的心上。她默默地接受了醫生的建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寧磊，因為她不想讓此時在江城正忙的焦頭爛額的寧磊再替她擔心。

元旦轉眼將至，A城難得下了一場大雪，一夜之間，A大校園被一片皚皚白雪所覆蓋，天地之間，純凈如一個水晶琉璃世界，葉染圍擁在被褥中，望著窗外發呆。同寢室的其他女生都有約會，只有她一個人度過一個清冷而寒冷的夜。

當新年的鐘聲響起時，她只發出了兩個祝福短信，一個是給寧磊，一個是給在江城讀大專、界已實習的丁悅薇。

丁悅薇倒是很快就回電給她，電話那頭傳來紛紜嘈雜的聲音，大概他們還在吃飯，聽得出丁悅薇的哥哥丁悅華在和人喝酒劃拳，想象得出那是個年輕人的狂歡夜，電話里傳來丁悅薇的大嗓門：“我們在喝酒唱歌呢，寧磊也在，就差你了，新年快樂啊。”

而寧磊的那條回信，葉染至今仍單存在手機里，上面是這么寫的：“沒有你陪伴的日子，只有冷清和孤單，想你，磊。”

明明是一句動聽的情話，偏偏被葉染聽出不一樣的滋味來。那時她就很想趕到江城一看究竟，寧磊和丁悅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此事帶來的后遺癥，從這以后，她敏銳地感覺到身在江城的寧磊和丁悅薇之間聯系頻繁而熱絡起來，一個是她的男友，一個是曾暗戀過男友的好友，任誰都會心生疑竇，底氣不足。

只是葉染從來沒有去質問或是試探過寧磊，她靜觀其變，或者說是等寧磊來解釋，她并不愿懷疑丁悅薇，更不愿懷疑寧磊。然而電話里，寧磊只談相思，只論風月，其他事情一概諱莫如深。

大四那年，葉染接到丁悅薇已交男友的訊息，丁悅薇特地打電話來告訴葉染，她和寧磊的校友、在稅務局工作的王捷戀愛了。祝福丁悅薇的同時，葉染聽到自己暗暗吁了口氣，一直懸著的心也因此放下來一些，很快兩人又傳出婚訊，葉染終于心石落地，從而堅定了自己信任寧磊的心。

寧磊的工作越來越忙，電話短信越來越少越來越短，等待的時間卻越來越長，這讓葉染那顆墜入情網的心飽受等待的煎熬。

大四下學期，葉染開始忙碌了，忙畢業設計，還有未結束的兼職工作，偶爾還會去參加幾次面試。可等她忙完這一切，寧磊的電話還是姍姍未來。

葉染開始慎重地考慮她和寧磊之間的問題。A城和江城隔得并不算遠，但是寧磊自離開A大后再也沒有回來看過她。每一次通話，寧磊從不提葉染畢業后將何去何從，雖然他不主動為葉染安排規劃，但葉染知道他并不是像表面那樣漠不關心，也許是他怕自己責怪他曾毀諾的事，所以他不敢提，而是在等葉染自己的決定。

葉染心里也在掙扎，到底要不要回江城？

很少有人理解她那份矛盾躊躇的、近鄉情怯的心情，按理男朋友在江城，她也應該毫不猶豫地去才是，可是她一再地猶豫，江城——那是自她8歲離開后，再也沒有踏上的故土，那里，她摯愛的親人曾經拋棄了她。

寧磊自去江城讀高中后，已不像早幾年那樣避嫌地在葉染面前提她的生父，寧磊總有意無意地告訴她寒白石的近況，對于寧磊的舉動，葉染表現得既不熱絡也沒排斥。寧磊就像一個粘合劑，一點點粘補修復寒家父女本已分崩的感情。如果沒有他，她不會知道寒白石的畫開始頻繁獲獎，他在江城已小有名氣，報刊雜志上有了專題報道，畫廊里經營他的作品，國畫要比油畫好賣些等等諸如此類的事。

這個認知像春風拂過原野，讓葉染皺著的心像一枚沉睡著的種子，輕輕舒展，慢慢孕育出一絲生機來。其實她主動和寧磊主動有什么區別呢？既然她愛這個人，就應該選擇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啊。

只是選擇江城還意味著：她愿意主動去面對這個讓她的童年記憶充滿不愉快的城市，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

偶然一次上網，葉染在網上遇到學姐王妍，王妍是她和寧磊一起參加江城老鄉聯誼會上認識的一個活躍分子，自王妍畢業回江城后，也是好久時間沒聯系，王妍問起葉染近況，得知葉染還沒定下時，熱心的王妍告訴葉染，明達汽車電子正在招聘電子專業的技術人員，王妍詳細地介紹了企業文化，告訴葉染老板是白手起家，雄韜偉略、唯才是舉。還在徘徊的葉染，抱著試試的心態把簡歷發了過去，很快就收到明達的面試通知。

于是葉染收拾行囊回了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