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見元嘉成日悶悶的,身形也逐漸瘦弱下去,臉色也很不好,實在忍不住,找了一個日頭晴朗的明媚早晨,強拉著她邁出了昭陽宮的大門。
元嘉無奈,只得換了一身湖藍色的宮鍛,強打精神和她出門走走。
兩人一路順著長街而行,走得很慢,阿錦只為讓她散散心,一路只絮絮叨叨,說些貓狗,花鳥,衣衫首飾之類的。元嘉抿著唇淡淡笑著,阿錦的好意,她懂得,她知道她這樣下去只會讓人為她擔心,所以她出來了。
二人漸行漸遠,元嘉體虛,只走了小半個時辰就覺得有些疲憊。阿錦見她體力不支,四處望了一下,她們走的挺偏,人跡稀少,不知是何所在。卻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宮室,雖然不大,外表看的倒很是精致。
阿錦指著那里對元嘉說道:“娘娘,我們去前面休息休息。”
元嘉疑惑的望了望,“那里是什么所在?”
阿錦搖搖頭,“奴婢去打探一下,娘娘您在這里稍等。”
元嘉點點頭,阿錦走到殿前,大門的額匾上書三個大字:雅寧宮
她輕輕地扣了扣大門。
半晌,有個宮婢裝扮的女孩子前來開門,看著阿錦眼神疑惑:“你是何人?”
阿錦很有禮貌的福了福身子:“姑娘有禮。我是昭陽宮嵐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叫阿錦。我與娘娘路過貴處,有些疲累,想討杯茶喝,不知這里是哪位娘娘小主的居處?”
那宮婢微笑道:“叫我芳茹好了,這里是彤暉公主的雅寧宮,我家公主一向不太出門的,所以你們不熟悉。”
她頓了頓又說道:“請你家娘娘稍等片刻,我進去向公主通報一聲。”說罷掩門去了。
阿錦過來告訴元嘉,這里住的是彤暉公主。元嘉心中一頓,當初魏凰鐸走的時候曾經告訴她,有機會來看看彤暉公主,最近事情一件接一件,她竟把這件事忘了,沒想到今日竟無意中走到了這里。
芳茹出來的很快,來到她二人面前恭謹的福了福身子,說道:“嵐妃娘娘,我家公主有請。”
元嘉微笑說道:“有勞。”
芳茹不敢走在她的前面,只在她身邊靠后半步為她引路。
進了雅寧宮,是一大片草地,雖然也見悉心打理,但是已看出有荒蕪的跡象。芳茹看到元嘉望向草地,面色有些不自然,強笑道:“公主深居簡出,不喜歡服侍的人太多,人少了所以草地打理的也不是很經心了。”
元嘉友善的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這些。
進了宮門,一位身著絳紫色紗裙的女子迎面走來。女子大約十八九歲,長得很是嬌柔,杏眸朱唇,很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元嘉看她的服飾便知道這就是彤暉公主了,按輩分,她尚算得上是公主的嫂子,禮貌的行了個平輩之間的見禮,口中微笑道:“冒昧打擾,請公主見諒。”
彤暉柔柔的笑道:“嵐妃娘娘別客氣,請進。”
幾人進了內殿,彤暉請元嘉坐了,又叫芳茹倒了香茶來,笑道:“我這里沒有什么好茶,比不得娘娘宮中常喝的,娘娘切勿介懷。”
元嘉淡淡一笑,淺抿一口,果然是去年的雨前茶,面上卻不露分毫,微微笑道:“我不講究這些,有口水喝就好。”
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彤暉的宮室,還能看得出曾經的輝煌,但是如今很多地方已經敗舊,卻無人修繕。
彤暉看出她心中所想,苦笑道:“我如今只是個不得寵的公主罷了,門庭冷落,無人記掛。今日娘娘能來做客,彤暉的宮中蓬蓽生輝呢。”
元嘉向她暗暗使了個眼色,彤暉明白她有話要說,便對身邊的芳茹說道:“你帶這位姑娘也下去歇歇吧,本宮有些體己話要和嵐妃娘娘說。”
芳茹答應了,元嘉也向阿錦使了個眼色,阿錦笑瞇瞇的和芳茹走了。
元嘉見周圍沒了人,方才淺笑道:“公主切勿妄自菲薄,還有一個人,是掛著公主的。”
彤暉疑問:“是誰?”
元嘉正色說道:“晟王。”
彤暉怔了怔,眼中忍不住流下淚:“當年父皇還在的時候,膝下子女甚少,除了三位哥哥,只有我一個公主。大哥忙于朝政,三哥忙著固權,只有二哥時時與我作伴。如今大哥二哥都遠離京城,三哥雖然成了皇上,與我卻不聞不問,自生自滅。”
元嘉心亦惻然。聽說昭業皇帝還在世的時候,彤暉公主極為受寵,不想到世事轉換,到頭來竟成了如此凄涼的下場。
彤暉拭了拭眼淚,平復了一下心情,展顏說道:“其實嵐妃娘娘的大名,我早就聽說過了,知道娘娘如今最為得寵。”
元嘉心中狠狠一慟,強笑道:“公主的消息也不很靈通,如今我昭陽宮的情形,也快和你這里快差不多了,可謂門可羅雀。”
彤暉微微一愣,似有所悟,試探說道:“娘娘盛寵之下卻落得如此情境,難不成是因為我二哥?”
元嘉的面色僵硬了一下,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這件事。彤暉微笑道:“娘娘勿慌,也請勿介意,彤暉知道這件事,其實是我二哥告訴我的。”
元嘉眼中顯出驚疑之色。
彤暉柔聲說道:“其實二哥在離京之前,來過我這里,我們自幼無話不說,所以二哥將你與他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元嘉鼻中一酸,心中又想起那晚不堪之事,忍不住淚如雨下。
彤暉嘆了口氣,說道:“二哥其實心里很苦,他自幼母妃離世,父皇雖然疼愛,但畢竟少了母親的呵護。他自幼性格堅韌,聰明好學,本來以為父皇會傳位給他,不想父皇突然駕崩,皇位也被三哥占了先。本以為能娶你為妻,你又成了三哥的妃子……”
元嘉掩面而泣:“別說了,是我對不起他……”
彤暉眼中顯出濃濃的同情:“二哥從未怪過你,他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著,他也別無所求了。”
她站了起來,黯然的嘆息:“我可真羨慕你們,雖然身隔兩地,心卻在一起,還不知道我今生今世,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元嘉也站了起來,遲疑的說道:“此話怎講?”
彤暉唇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要是當年父皇還在,早就已經給我定下駙馬。如今皇上與太后對我的事情不聞不問,竟要叫我老死宮中呢。”
元嘉臉色一白:“再怎樣說,你也是公主之尊,即使皇上太后刻意冷落,難道公主就沒有自己的母家親族嗎?為何不替公主做主呢?”
彤暉慘笑道:“嵐妃娘娘或許不知,我的母親,就是我父皇的原配妻子,董皇后。董氏家族在三哥做了皇帝以后,就被當今太后抄家滅族,我母親也被幽居冷宮。想當年,我母親與太后在宮里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太后又怎會讓我這個仇人之女好過?能讓我茍延殘喘在這雅寧宮,就是她的慈悲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
這時阿錦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娘娘,時辰不早了,該回宮了。”
元嘉默默地站了起來,彤暉戀戀不舍,將她送到宮門口。
元嘉輕輕說道:“公主請回吧,若是得空,我會經常來探望公主的。”
彤暉黯然說道:“我是不祥之人,二哥雖與我還有一絲情分,太后卻深深忌憚痛恨于我母后,對我也深有敵意。我這里你還是少來為好,以免連累了你。你心里能常記掛著我,我就知足了。”
元嘉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搖搖頭:“放心,我不在意這些,下次得空了再來看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