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封的恩旨下午就送到了昭陽宮,雖然宮中所有的人已經從卿云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在接旨的那一剎那,人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元嘉接了旨,臉上卻無多少喜色。她的心思通透,結合著回來以后的種種情形,她清楚的明白,魏凰焱這么做,不過是為了讓她與元氏互相制衡罷了。如今后位虛懸,宮內多少雙眼睛都在瞪著那個位置。元氏以為那個位置是她們的囊中之物,卻不想皇帝微服私巡,只單單帶了她一人。
憑著她的恩寵,回來若是先有了身孕,那后位指不定就是她黎元嘉的,如此一來,元氏肯定無法安枕。所以,即使有孕,也要趕在她前頭先懷上。只不過,這一胎,委實來得太巧了些。
她靜靜一笑,靜觀其變吧,以他的性子,豈是能由得她們牽著鼻子走的嗎?
次日巳時三刻,蘇念來到昭陽宮傳旨,皇上請元嘉去宣德殿。
元嘉怔了怔,連忙換了衣服和蘇念去往宣德殿。進了門,只見魏凰焱手持一本折子正看得入神,蘇念輕聲通稟了,魏凰焱含笑站起身。元嘉輕輕福了一禮:“臣妾參見皇上。”
魏凰焱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抽出幾本折子地給她:“你看看。”
元嘉見他眉間俱是欣喜,依言打開一看,卻是辰州、清化縣以及徐州三處上的折子,上說最近各地均下了幾場透雨,緩解了旱情,外出逃荒的災民也漸漸有回轉跡象。
元嘉莞爾笑道:“如此一來,皇上憂心之事,也可減少一二了。”
魏凰焱淡笑不語,只將著她抱坐在懷中,低頭輕嗅她身上的清香。
元嘉羞澀,輕輕推他:“這里是宣德殿。”
魏凰焱扯扯唇角,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那朕下次去昭陽宮找你的時候,你可再別將朕推出門來。”
元嘉面色緋紅,扭過身不理他。魏凰焱見她一副小兒女的樣子,動人至極,不覺情動,正想有所動作,卻聽門外蘇念抬高聲音說道:“啟稟皇上,黎相到了。”
聽到父親來了,元嘉連忙嚇得從他懷中跳了下來,迅速動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鬢發。魏凰焱見她如此,忍不住好笑:“好著呢,別收拾了。”
他站起來,高聲說道:“宣。”
元嘉遲疑的說道:“臣妾……”按理說,宮妃是不宜與外臣相見的。
魏凰焱眼中含笑:“你別走,朕特意喊了你父親來,你們也許久未見了。”
元嘉面露喜色,感激說道:“是,多謝皇上。”
蘇念將黎相引進殿中,黎相大步走到御前,躬身說道:“臣黎景煥參見皇上。”
魏凰焱頜首說道:“免禮,黎相與嵐貴妃也許久未見,你們在此說說話,朕先去更衣。”
黎景煥躬身說道:“多謝皇上。”
見魏凰焱走進內殿,黎景煥方才仔細望向女兒。一年多未見,女兒長高了些,眉目間更顯細致柔和,出落得也愈發柔美動人。元嘉也許久未見過父親了,忍不住眼中濕濕的,聲音也有些哽咽:“父親一向可好?母親在家中身子可無恙?”
黎相呵呵一笑,原先對女兒的幾分掛念與不放心,此時已全然煙消云散,看來女兒在宮內過得還算不錯。
“放心,父母一切都無恙,只要你在宮中安好,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慰藉了。”
見黎相面色紅潤,元嘉倒也放下心來。兩人說了些體己話,黎相又說道:“你在宮中雖有阿錦與卿云陪伴,可惜那兩個也只是弱女子,你若有事誰也護不得你,所以為父想著,把阿茂送到你身邊。阿茂功夫不弱,你們幾個又是從小一處長大,有他在你身邊照應著,我們也好放心。”
元嘉仔細思忖了一下,如今宮中雖是波瀾無驚,誰知道元氏會有怎樣的舉動,能多一個助力在身邊,的確是好事。她點點頭,“父親怎樣將他送過來呢?”
黎相早已盤算好:“為父已和侍衛總管定好,他會借著調換宮中侍衛的理由,將阿茂調到你的昭陽宮駐守做侍衛,有他在你宮中值守,為父倒也放心了。”
元嘉心中感激,望著黎相鬢邊生出的華發,心中難過,輕輕說道:“父親為女兒思慮周全,女兒卻無法在身邊盡孝,如今父母膝下孤單,女兒真是愧對父母。”
黎相呵呵笑道:“傻孩子,只要你在宮中一切安好,我們也就無所牽掛了。”
這時魏凰焱回轉來,眼中含笑,對著元嘉說道:“怎樣,黎相精神還不錯吧,朕可沒騙你。”
元嘉微笑的對他輕輕一福:“多謝皇上成全臣妾思念父親之情,皇上與父親定還有要事相商,臣妾暫行告退了。”
魏凰焱微笑點頭,元嘉告辭而去。
黎相見女兒離開,殿中再無別人,將袖中放著的一封折子遞了上去,低聲說道:“皇上,微臣已將徐州疫情為何延誤的原因查清楚了。陳煜果然是遞過折子的,只因遞到兩江總督元躍朗的手中,被他私自攔下了。”
當初的兩江總督呂為正被革職以后,就由原先的湖廣布政使司元躍朗替了這個位置。而元躍朗就是驃騎大將軍元躍鳴的弟弟,元太后的二哥。
魏凰焱鼻翼中冷冷一哼:“他倒是膽子大,用的什么理由?”
黎相淡淡說道:“造謠生事,信口雌黃,不予理會。”
魏凰焱倒是被這幾句話氣笑了:“朕倒不知,這個天下究竟是姓元還是姓魏呢!”
他眼中現出一抹狠色:“看來這顆毒瘤,必須是到了該拔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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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昭陽宮,元嘉將阿茂的事情悄悄地對卿云和阿錦說了,卿云倒也罷了,阿錦卻含笑不語,眼中神采更勝從前幾分。
元嘉與卿云互相使個眼色,均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錦不依,嘟著唇說道:“你們笑什么?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如今能在一處,高興一下都不行么。”
元嘉掩了唇,強忍著溢出口的笑意:“看來我們阿錦大了,再過兩年就要放出去配人了。”
阿錦滿臉通紅,扭著身子說道:“好好在說阿茂,做什么又扯到我身上來?”
元嘉一手拉著她,另一只手輕輕將卿云攬到自己身邊,柔聲道:“你們兩個從小陪我一起長大,就像我的姐妹一樣,我肯定是不會耽誤了你們的。你如今也快二十了,我知道你與阿茂自小感情就好,等他進了宮,等過上兩年,我尋個由頭,就讓皇上為你們兩個指婚,你說可好?”
阿錦羞臊的幾乎將頭低到地上,口中微不可聞的說道:“但憑娘娘做主。”
元嘉輕笑,又望向卿云:“你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我也一并給你指婚了去。”
卿云嗤笑出來:“我才不像這個沒臉的丫頭,我們都嫁了,誰來陪伴娘娘?”
元嘉笑了起來:“那也不能終身不嫁吧?”
卿云仔細想了想:“那就先等著,有我中意的了,我再嫁,實在沒有看上的,我就陪著娘娘一輩子。”
果然不出幾天,宮里的侍衛輪調,全部換了一遍,阿茂竟以侍衛領隊的身份,與其余九名侍衛駐進了昭陽宮。侍衛不能進殿內,仍舊在殿外向她叩了頭。元嘉含笑望著那個眼中帶著激動神采的年輕男子,心中忍不住百感交集:真好,我們幾個又在一起了。
傍晚時分,卿云將殿內所有煙籠紗窗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看看有沒有較大的洞眼。雖是九月末的天氣,氣候已漸涼爽,可蚊蟲仍是較多。她四周看過,見是無恙,便隨手抓了兩把沉水香,細細的灑進了殿中間放置的錯金螭獸香爐之中。
她側首望了一眼坐在窗前看著一本雜記的黎元嘉,見她看的認真,便輕手輕腳又為她換了一盞溫熱的雨前茶。此時殿中靜悄悄的,從窗紗透進來的和風細細柔柔,極為愜意。
腳步輕響,她剛怔了怔,卻見魏凰焱一掀門簾走了進來。她連忙躬身行禮:“奴婢參見皇上,怎的也沒有人通報一聲,肯定都去躲懶去了。”
魏凰焱笑道:“是朕讓他們不要出聲的,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
卿云含笑答應了,轉身退下,并隨手將宮門掩上。
元嘉早就聽見他的聲音,見卿云退了出去,放下手中書籍,微笑地站了起來,彎腰行禮:“臣妾參加皇上。”
魏凰焱將她扯進自己懷中,眼中無盡的笑意:“此時殿內又沒人,叫朕子默就行,朕喜歡聽你叫朕的字。”
元嘉嫣然一笑,輕輕說道:“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