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胤禛的大轎落在王府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守門的小廝見了,一溜小跑的就迎上去了。
“奴才給主子請安,恭迎主子回府。”小廝雙手把袖子一魯,一個漂亮的千兒打了下去。
還沒等胤禛說話,一個嘶啞的男聲響起了:“四哥,幾年過去了,你這王府還是老樣子,和我印象中的是一模一樣啊,只是卻物是人非,老十三已不是當年的老十三了。”胤禛看著身邊這個神情沮喪的十三弟,心里嘆了一口氣,安慰道:“十三弟,今天可是個好日子,你應該高興才對,走,四哥給你擺酒接風。”
他們兩兄弟在說話,聽了個正著的小廝心里也是好一陣盤算:眼前的這位十三爺可是和自家的主子好得穿一條褲子都閑肥的,今兒是這位爺脫困的大好日子,卻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是滿腹的心事。恩,要是我能讓十三爺笑笑,今天在主子面前就把臉露大發了。
胤禛話音剛落,一直在旁邊等機會的小廝見縫插針,挪到胤祥的腳下,又是磕頭又是連說帶唱:“奴才叩請十三爺金安。奴才的好十三爺啊,好十三爺啊,你可真是讓奴才們想死了啊,想死個人了啊。”
聽到這個小廝把請安弄的就像唱京劇,縱然胤祥是滿腹心事,也被他逗得“撲哧”一笑:“你這奴才,嘴可夠甜的,想十三爺?怕是想爺的銀子吧。”胤祥邊說邊摸袖攏子,不料,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四年了,身上什么時候裝了一個大子了?嘴角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絲苦笑。
曾幾何時,我胤祥居然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就連想打賞個小廝都有心無力了,想到這兒,胤祥自嘲的說道:“你今兒可沒趕著巧,爺身上是一個大子也沒有。”那小廝一天在王府迎徠送往的,早就練出了一副火眼金睛,一見胤祥的動作,那里不明白胤祥的窘境,看著胤禛越來越黑的臉,心里正暗暗叫苦呢,聽了胤祥的話趕緊順桿爬:“十三爺這話可折殺奴才了,爺是金枝玉葉更不是外人,算起來爺也是奴才們正經八百的主子,今兒能博爺一笑就已經是奴才祖墳上冒青煙了,是萬萬不敢有其它想法的。”雖然只是個奴才,但一番話也讓胤祥心里舒坦了不少。胤禛在旁邊說道:“這話說的好!”手虛指著眼前的家仆又道:“你們都聽好了,十三爺是爺的好弟弟,是能當王府半個家的,見了他就和見了我一樣,聽明白了?”
“扎”
胤禛點點頭又對小廝說道:“你今天能說出這么個道理來,說明平時還是用了心的,能讓十三爺笑笑,更是立了天大的功勞,等會兒自己到帳房去支十兩黃金,這是十三爺賞你的。”“謝謝十三爺,謝謝主子。”小廝喜出望外,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胤祥見了胤禛的舉動,也很感動,眼角都濕了:“四哥……”他剛開口就被胤禛打斷了:“十三弟,四哥知道你在想什么,皇阿瑪今天沒見你,可能是因為他老人家確實累了,實在不行,把弘晝找來問問不就清楚了?”
胤祥聽到弘晝到是來了精神,說道:“沒錯,我可是要好好謝謝他才行啊。”胤禛佯裝生氣的道:“十三弟,你說這話可讓四哥生氣了啊,弘晝是你的侄兒,那些都是他該做的。”胤祥聽了只是笑。經過剛才那么一出,胤祥的心情到是好了許多,兩兄弟一路說說笑笑的朝書房走去。不用吩咐,早有機靈的下人去請弘晝和下去安排酒席了。
小庭院,弘晝書房。
弘晝正在練字。梅兒進來稟報說:“主子,門房的小廝來了,說十三爺來了,王爺讓你去書房呢。”“哦,十三叔來了,他氣色怎么樣?還好不好?”弘晝聽說胤祥來了,很是高興,連連追問。當弘晝看到梅兒一臉茫然,才一拍腦袋:“爺都高興糊涂了,忘了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快,快來給爺更衣,還有把小廝叫來,爺問問他。”
弘晝一邊在丫鬟的侍侯下穿衣一邊聽著小廝的回話:“回小主子的話,依奴才看來,十三爺是這回遭的罪可不輕,奴才們個個都為十三爺抱著不平呢。”
弘晝看著義憤填膺的小廝,笑罵道:“你懂個屁!”小廝陪笑道:“奴才是不懂,可也能看出兩分端倪來,說句不該說的話,看著如今的十三爺,想到十三爺的好,奴才就是再沒心沒肝都忍不住落淚。”說著就把在門房發生的事給弘晝說了一遍。
弘晝聽了,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蘭兒,你馬上去取兩萬兩銀票,派人送到十三叔的府上。”知道他十三叔的府上龍蛇混雜,弘晝有點不放心,又叮囑道:“一定要讓人親手交到十三叔的管家馬忠的手上,千萬大意不得。”蘭兒見弘晝沒什么吩咐的了,就道了個萬福,下去操辦去了。
弘晝的小庭院離后花園的書房還有一段距離,等他來到書房門前的時候,鄔思道等人已經到了。剛要推門,圓覺的大嗓門就傳出來了:“十三爺,今天和尚可要陪你好好喝幾杯,你可不能耍賴啊。”
胤祥也不是尋常人,見圓覺如此豪爽,自然不會惺惺作態,當即大笑道:“那是當然,就怕你這酒肉和尚外強中干,是個銀槍蠟燭頭啊!”一語雙關的話說得眾人忍俊不梭。
弘晝在外面聽了,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推門進去了,笑道:“十三叔你們要喝酒可不能忘了侄兒啊。”胤祥一聽是弘晝來了,馬上就站了起來,看見弘晝要跪下請安,一把拉住弘晝:“好侄兒,今兒這禮就免了。”弘晝不好使勁掙脫,只得望向胤禛。胤祥見了,笑著對胤禛說:“四哥,今兒就給老十三一個薄面,可好?”
難得胤祥有這么高的興致,胤禛當然不好說不,就示意弘晝坐下,口中說道:“從小你十三叔就寵你,這幾年你也算是有了些出息,也應該輪到你孝敬孝敬你十三叔了。”弘晝一聽就明白了,答道:“阿瑪,弘晝已經讓人送去十三叔府上了。”胤禛有點意外,微微一怔,笑著點了點頭,就不再言語。
把胤祥聽了個一頭霧水,弘晝送什么了?他一個孩子能送什么?總不可能是銀子吧?不行,得問問清楚:“四哥,你們這是打什么啞謎呢?弘晝送我什么了?先說清楚,他還是個孩子,我可不能要他的東西。”鄔思道聽了,不露痕跡的接道:“十三爺,你可別被小瞧了五王子,別看他年紀小,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小財神。”
果然不出所料,胤祥奇道:“鄔先生,此話怎講?”鄔思道趁機就把弘晝的豐功偉績完完整整的表了一回。胤禛聽了,差點被嚇一跳,沒想到弘晝不知不覺的就辦了這么多事了,看向弘晝的眼光又多了幾分柔和。胤祥聽了就更是感慨:“沒想到,只是分開了四年,弘晝居然如此出息了,我這個做叔的是比不上了。”
弘晝看到胤祥情緒低落,趕緊說道:“十三叔這話侄兒可不敢應承,侄兒這點雕蟲小技那能跟十三叔比,別說十三叔已經重歸山林,就算是仍落平陽,你仰天一聲長嘯,照樣讓百獸乖乖趴下。十三叔,為你重新傲笑百獸,侄兒敬你一碗。”說完就站起來,抱著酒壇到了兩大碗。遞了一碗給胤祥,端起另一碗,一口氣就干了。見了弘晝的這幅做派,別說胤祥了,就連圓覺都忍不住了,也跑來湊熱鬧。只見兩人就抱著酒壇子來了個巨鯨吸水,轉眼間壇子就已經見底了,兩位酒中豪杰相視一笑,把壇子一摔,同時高喊:“痛快、真痛快!”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三人重新坐下,看得心曠神怡的胤禛笑著說:“好!這才是皇阿瑪親許的‘吾家千里駒’、‘拼命十三郎’嘛!”胤祥神色一黯,強笑道:“那是皇阿瑪謬贊了,現在他老人家連見都不想見我,還談什么千里駒。”
胤禛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高興之下說漏嘴了,又勾起了胤祥心事,正在想法補救,就聽到弘晝問道:“阿瑪,十三叔這是怎么了?”胤禛說道:“今天你十三叔去皇宮謝恩,無論怎么哀求,皇上都不肯見他一面,這才讓你十三叔心結難解。”
一聽是這么回事,弘晝脫口而出,“我……”突然想起了康熙的告戒,趕緊打住。“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胤祥抓著弘晝的肩膀使勁的搖晃。
看到胤祥急切的神情弘晝那里還忍得住,心想反正都是自己人,于是就把南書房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胤祥早已淚流滿面,就在書房里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哽咽道:“皇阿瑪,胤祥不孝,讓你操心了。”
弘晝流著淚,把胤祥攙扶起來:“十三叔,明白了皇爺爺的心,你應該高興才對。”“沒錯,該高興!”胤祥大步來到桌前,抄起酒壇子就往嘴中灌,在一掙“咕嚕”聲中,又是一壇子酒下肚了。只喝了一碗酒就覺得頭昏腦脹的弘晝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十三叔真不愧是豪杰也!”那知話音未落,胤祥身子一軟,就癱到在椅子上,卻是醉了。看著弘晝目瞪口呆的樣子,眾人啞然失笑。看著醉了的胤祥,弘晝的心頭突然冒出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管怎么說,也不論你愿不愿意,等明天酒醒了,那個豪氣沖天的‘拼命十三郎’又回來了。
就在胤祥真情流露的時候,八爺的府上也正是酒到酣處,就連四個半大的孩子也去妓院胡同湊熱鬧。看來,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