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樹海,無數槍聲響徹其間!
一只蒲扇大的手掌,猛地自灌木叢中伸出!
面對手掌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漢子,此時他那面部猙獰的面孔,正不知所措的望著這突然來臨的手掌。
對面敵人給他的震撼實在太過強烈,之前明明隱約看到自己的第一發子彈準確無誤的射向他的胸腹,可這轉眼間,這人非但無事,甚至剎那便到了自己面前?!
猶如死神代言人般的對手,只有這一個人。可明明占據絕對人數和火力優勢的同伴們,卻還是一個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死亡在這人的手下!
這一刻,大漢只覺得有生以來從未體驗過的一種恐懼,充滿了自己的心神!
可在生與死的瞬間,并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他恐懼和思考,就在這外形彪悍的大漢一怔之下,那自灌木叢中伸出的手掌已是穩穩的托住了他的下顎,隨后,這大漢只感到一股無以睥睨的巨力傳來,自己脖子咔咔作響下,眼前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他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自己射向陳深的第一發子彈,是被那一雙肉掌,提著切刀擋下的了。
這,是也許是他死前最大的疑問了吧……
……
輕輕推開軟倒在手中的軀體,陳深甩了甩動作變得僵硬的右手,切刀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插到了身后的簡易刀鞘內。
就在殺死這名敵人的時刻,他便發現自己體內的傷勢,已經令他難以再提著沉重的切刀進行戰斗了。
那一發子彈,打斷了他左臂不知幾根骨頭,就連右手也因切刀瞬間被子彈擊中的力量而震蕩,有些不太靈便。
可是陳深的殺性并沒有因動作的不靈活而減少,而是更加旺盛!
哪怕只有一只手,也要殺!
哪怕內心充滿了對死亡的膽怯,他還是要殺!
敵人固然是要戰勝的,但很多時候,人往往是在跟自己戰斗。
膽怯,自卑,懦弱,這些都是人類一直在面對和戰斗的對手!
這場戰斗是慘烈的,但也是陳深自喪尸亂世以來最為磨練能力的一戰,每一刻、每一秒都在與死神搏斗的境況,令他那一直潛藏在體內的真正戰斗力,無時不刻在飛速提升!
死,固然是不愿意,但依照陳深的心性,若讓他在這亂世一輩子做個只會逃跑的縮頭烏龜,他還是更中意死在這種慘烈的情況下!
生為男兒,哪有不熱血的?!
梟雄!有些時候也是被時事相逼出來的!
“吼!!~”
渾身血液沸騰,雙眼紅透!手臂、大腿、胸腹。全身的肌肉骨骼都變得充滿無比的力量!
身體的痛楚,變成了一種精神催發劑,陳深就如野獸般發出怒聲咆哮!
就連創傷,仿佛也加速了恢復!
整個人動作起來,在叢林樹海中劃出一條令人窺不清面孔的殘影,
幽靜的叢林樹海,似乎在蔥翠的綠意中,又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紅色來……
慘叫、
瘋狂、
后悔、
死亡……
夜色,不知在何時來臨了。
灌木叢中的血跡,自道路兩旁,一直延伸到樹海深處。
就在血跡的最前方,陳深單手提著一名被血水浸透的強壯軀體,面上表情充滿了疲憊之色,每向前邁動一步,仿佛都要跌下地去。
雙眼皮像是掛了鉛塊般沉重之極,衣服上的血跡一半是別人的,另一半是他自己的。
這種程度的傷勢,換個常人別說是跑動,就連動動都會困難異常。可想而知,陳深需要忍受的疼痛有多么可怕。
漸漸感到抓在手中的壯漢呼吸微弱下來,最終完全消失。陳深似笑似哭的嘆了口氣。舉起沾滿血跡的右手,輕輕地,把這失去活力的尸體,拋進了附近的灌木叢中……
罪惡感這種事情,沒有人可以淡然面對。
就像現在的陳深,殺一人,他可以很鎮定。畢竟這是敵人。
殺兩人,三人,五人。
他或許會略微皺眉。
可對方整整二十余人,除了逃出的寥寥兩三人外,其余都被自己親手屠戮。試問換做任何人,會平靜嗎?
人數的不同,并不單是個數字問題。雖然,這些人是他在自己的意愿下殺死的。雖然,到現在他也不覺得后悔什么。
但心情,依舊飽含了痛苦和難受。
或許會有人無法理解這份復雜情緒,可此時的陳深,確實有一種無法言出的感情彌漫在心底。
腳下蹣跚卻又堅定無比的,向著灌木叢前方走去。
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只是走而已……
意識逐漸模糊,眼中的血紅之色逐漸消退。
直到某一刻,整個世界,天空、大地、青翠巨樹,全都成為了漆黑的一片!
身體終于支持不住,他禁不住輕嘆一聲。那虛弱,卻又顯得堅強的軀體,緩緩地倒向地面……
生理上的疲憊固然是一個因素,但心理的疲憊,卻又更為強烈。
現實中的許多人,都厭倦自己那一成不變的學習或工作生活,之前的陳深正是這個樣子。
可沒有人曾考慮過,如果一直習慣的生活突遭巨變,即便心理素質強再強的人,也要承受無以倫比的壓力。
倒下多好?
活著既然受罪,那還不如死了多好?
這個問題,總在災難來臨的時候折磨所有的人。
正因為無所謂死亡了。暴徒變得更像暴徒,膽小的變成膽大的。反而是一些生活優越的存在,因為貪戀浮華和權力,倒是在災難之中,變成了怕死的人。
陳深的心理素質一直不算太好,所以……他倒下了!
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用著誘惑至極的聲調對他耳語:“死吧,死了就解脫了。世界既然變成了這種樣子,活的那么累做什么?死吧……”
死?還是活?
陳深總覺得,自己并沒有羈絆太深的牽掛。如果能就此死去,未嘗不是一種自我解放。
心里的疲憊感,越發強烈,一股無以形容的黑暗,似乎正要悄悄的將他吞噬——死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神智越發模糊。
手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啃噬自己,但這種疼痛,也變得若有若無,黑暗的潮水,不僅將神智吞噬,就連痛感也一并消除了。
這場戰斗,陳深雖然沒有做好死亡的準備,但事后的發展,超出了他自己的預料。
本想著打不過就跑,可是戰斗力的提升,敵人的退卻,這些客觀因素,一步步造成了現在的情況。
傷勢很重,心理也無盡疲憊。
甚至他自己,也放棄了對死亡的抵抗!
……
“讓我們蕩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
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
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
紅領巾迎著太陽。
陽光灑在海面上。
……”
低沉而清脆的童音,似遠似近,輕輕飄蕩。
傳言人之將死,都會有‘走馬燈’回憶過往的人生。
現在的陳深,好像回到了天真無邪的兒時年代。
小學時代的他,遠比現在看去強壯,個子高出同齡孩子半個多頭!
打架高手,體育萬能,身邊集結了一幫‘小弟’。
明星般耀眼的學校生活,家長,學校幾次插足無果。很快令那般年紀的陳深放縱起來,有些事情越鬧越大,終于在一次與同學的小摩擦下,對方所謂的‘大哥’——一干初中生出面了。
小學生面對已經初步發育的初中生,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往后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
他只記得自己淚水摻雜著鼻血,涂滿整個面龐的時候。一個身材嬌小,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初中女生,發了瘋一般從附近沖出!
她就像護仔的小母雞。
書包甩、拳打腳踢,就是不讓別人接近自己……
對方并沒有多少留情,等到所有人離去的時候。女孩已是鼻青臉腫了。
直到小女孩顫抖著將他擁入懷中,年少的陳深,終于不再強忍,放聲大哭起來!
“姐……姐……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還有這樣的一段記憶……
陳深在腦海中,這樣思維著。
為什么自己會淡忘了呢?
深度挖掘。類似的記憶還有不少存在。
約莫四五歲時,偷跑出門而迷路,父母為了自己,冒著冰冷刺骨的冬季大雨,走了大半夜的路,終于在一家好心人家里找到自己。
小學生病時,母親整夜守護,陳深模糊看到,臺燈幽暗的燈光下,母親那擔憂的雙眼中,緩緩滴下兩顆晶瑩的淚花。
……
這樣的記憶和關懷,還有很多很多。
對于親人,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自心底澎湃涌起!
他們的關心,自己是如何回報的?
爭吵?離家出走?!
可笑、可悲、可嘆!
還想著沒有牽掛和羈絆,親人不正是嗎?
小夜醫生所在小樓的女性,下場都如此悲慘,正值二十多歲年華的姐姐,難道不值得擔心嗎?
父母親,都還在世嗎?……
連親人的情況都沒弄清楚,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豈不是死不瞑目?!
不行,現在不是死的時候!
思緒猶如急流涌過!陳深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在腦中瘋狂咆哮起來!
從沒有過的求生欲望,迅速膨脹。
下一刻……
他緊閉的雙眼。
猛地睜了開來!
……
未完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