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都過了,送禮物那件事的手尾還沒搞定。姚依晨要的限量版熊貓包,是LV集團2009年與日本藝術家村上隆合作特別推出的,一上市就搶購一空,現(xiàn)在二手的都已經炒到天價了。鐘艾求盧奕幫她打聽哪里能買到,盧奕發(fā)動了一些在歐洲的朋友求購,但一時沒有下文,鐘艾也就暫時放下了。
這段時間,鐘艾每天都在大樓里跑來跑去送文件,公司上上下下混了個臉熟,男女同事都喜歡她。女同事覺得這個新的總裁秘書說話干脆利落,比整天沒事發(fā)嗲、老拿不定主意的錢晴強多了;男同事認為她滿面笑容,又溫柔又得體,比冷若冰霜的孫露態(tài)度好一萬倍,就連幾個副總裁對她評價也很高。
這些評價自然都飄進了孫露的耳朵里。孫露一方面覺得鐘艾不過是個跑腿打雜的,在公司和許淖云心中的地位無法與自己相比,另一方面又免不了吃醋,時不時給鐘艾出出難題、穿穿小鞋。
這天上午,創(chuàng)聯(lián)的總裁副總裁開會,許淖云對E訊團隊沒有按時拿出升級非常不滿,在會上大發(fā)雷霆,郭浩說一定能在月底前完成升級,他才稍微消了氣。可是到了下午,許淖云突然把孫露叫了進去,讓她到E訊團隊去傳達一個指令——這個月停發(fā)E訊團隊的獎金。孫露從總裁辦公室里出來,順手就把這個活派給了鐘艾。
代替老總去宣讀停發(fā)獎金的命令,顯然是一個得罪人的活。鐘艾卻不推也不不避,含著笑就飄出去了。大半個小時之后,鐘艾又笑著飄了回來。孫露問:“事情辦好了嗎?”鐘艾甜甜笑道:“嗯,好了。”孫露覺得這姑娘有點二,被人賣了還這么高興,也沒怎么管她。
晚上又輪到鐘艾值夜班。許淖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悄沒聲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鐘艾也樂得清閑,自己偷偷看紀錄片《故宮》。到了晚上九點,她按照慣例泡了一杯咖啡,然后輕輕敲響了許淖云的門。
“進來。”門里傳出許淖云的聲音。
鐘艾推門進去,卻沒見到人。辦公室沒開燈,一片漆黑,壁掛的50寸彩電倒是開著。鐘艾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才發(fā)現(xiàn)地上坐著一個人——許淖云正盤膝坐在地板上,手里拿著游戲機遙控器。
鐘艾嚇了一跳,輕聲問:“許總,您在干嘛?”
許淖云頭也不抬地說:“打游戲。”
鐘艾在他身邊蹲下,把咖啡輕輕放在他身邊,自己也跪坐下來。“超級瑪麗?你喜歡玩這個?”
許淖云皺了皺眉,說:“我不是在玩,我是在做用戶體驗。”
鐘艾偏過頭去看著他,此刻他把襯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袖子也擼了起來,頭發(fā)亂糟糟的,平時冷漠的眼睛現(xiàn)在看上去有些著急,根本就是一個沉迷游戲的失足少年。鐘艾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說:“許總,我以為只有女孩子才喜歡玩小游戲。”
許淖云這把沒過關,他把遙控器放下,端起地上的咖啡杯說:“游戲又不分男女,你沒看到每次開員工大會,我們的程序猿都在玩憤怒小鳥嗎?”
鐘艾笑了笑,又問道:“你說做用戶體驗是怎么回事?”
她不說“您”而直呼“你”,許淖云覺得這樣的對話有點奇怪。他說:“我在想能不能在E訊上搭載這種小游戲,好友之間可以按照積分排名,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玩吧?”
鐘艾被他逗笑了,沒想到平時一臉冷酷的許淖云也有孩子氣的一面。她一邊笑一邊點頭道:“嗯,一定會很火的。”
她笑得如此肆無忌憚,讓許淖云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很可笑。他拉下臉問:“有什么可笑的?”鐘艾努力收斂笑容,搖著頭說:“一點也不可笑,這個主意真的挺好的。許總,你是個天才!”
許淖云也不知道她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只覺得被一個小秘書如此揶揄,總歸有些不爽,可是又不好生氣。
鐘艾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裙子說:“許總,我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再叫我。”剛走出幾步,她又回過頭說:“我覺得如果是放在E訊平臺里做,可能俄羅斯方塊和打飛機比較好,因為這兩個游戲比較簡單。”
許淖云低頭想了想,突然對她說:“你會玩超級坦克嗎?”鐘艾開心地說:“會啊!”許淖云往旁邊挪了挪,遞給她一個遙控器,命令似地說:“一起玩。”
鐘艾拼命忍住笑,從他手里接過遙控器,她今天穿著筒裙,只能像日本人一樣跪坐在地上,她稍稍側過頭去微笑著問:“怎么玩?”
就算長得再普通的女孩,也一定有她令人驚艷的一面。許淖云想,這個女孩最美的一面大概就像現(xiàn)在這樣——背挺得直直的,側面呈現(xiàn)出優(yōu)美的弧度,給人一種既矜持又溫柔的感覺。她的側臉很溫秀,眼睛在電視屏幕熒光的映襯下散發(fā)著迷人的光彩。許淖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像這樣溫柔嫻靜的女孩,一定有一個感情穩(wěn)固的男友,而且通常她們會很早就結婚。許淖云好像突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直到鐘艾又問了一遍:“怎么玩?聯(lián)機還是比賽?”
許淖云回過神來,淡淡地說:“聯(lián)機吧。”
兩個人并肩坐在地上玩游戲,鐘艾不擅長,她操控坦克左閃右避,身體還隨著手上的動作左搖右擺,幾次撞到許淖云身上。許淖云忍不住笑了,說:“你也太差了吧!”
鐘艾耍賴說:“我是女的,我不會玩很正常。我這架也快死了,趕緊給我勻一架新的。”
她今天說話真是沒大沒小的,許淖云也沒放在心上,真的從自己名下劃了一輛新坦克給她。鐘艾剛蹦跶了兩分鐘,那輛新坦克又快死了,許淖云只好再給她一輛。如此反復幾次,許淖云不干了,抱怨說:“你哪涼快哪呆著去,真是個拖后腿的!”鐘艾就把坦克開到許淖云后面去躲著,笑嘻嘻地說:“這里最涼快。”
許淖云被她這么干擾,手里的坦克很快也報銷了。鐘艾那輛坦克的“血”還是滿的,她繼續(xù)往前沖,最后竟然打了通關。這是她第一次游戲打通關,開心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得意的說:“怎么樣?還是我笑到最后了吧?”
許淖云剛才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看她如此得意忘形,沒好氣地說:“要不是我在你前面擋子彈,你早就陣亡了,嘚瑟什么?”
鐘艾笑嘻嘻地說:“‘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這個道理兩千多年前老子已經說得很明白透徹了,牙齒雖然堅固,卻沒有柔軟的舌頭長命。許總,難道您沒有聽說過嗎?”
許淖云看她搖頭晃腦、咬文嚼字的,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沒有牙齒在前面擋著,看你不長一嘴口腔潰瘍!”
鐘艾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贊賞地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啊!為什么那時候孔子沒想到這樣反駁呢?許總,要是你生在春秋時期,說不定也會成為一個大圣人呢!”
許淖云被她這樣直率地夸獎,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他假裝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別拍馬屁了。”又自言自語似的說:“明天要跟郭浩說一下,看看下次E訊升級能不能把小游戲功能加進去。”
鐘艾趁機說:“今天下午我去E訊團隊,他們全在發(fā)瘋似的寫程序。陸廉泉說這周內一定把升級拿出來。”
兩人沉默了一會,正當鐘艾發(fā)愁要怎么打破冷場時,許淖云突然問:“再打一次?”
鐘艾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點頭說:“好啊!”
她真沒想到,自己和許淖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竟然是坐在地上打坦克……
…………
第二天早上,孫露剛一上班,就被許淖云叫了過去。許淖云對她說,考慮到E訊團隊任務重、壓力大,只要他們本周內把升級產品拿出來,本月獎金照發(fā)。孫露不知道老板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轉身出來又對鐘艾說:“你去跟陸廉泉他們說一聲,獎金不用扣了。”
鐘艾笑道:“不用去了,我昨天沒有跟他們說要扣發(fā)獎金的事。”
孫露大吃一驚,責問道:“為什么沒有說?你不是說事情都辦好了嗎?”
鐘艾說:“許總當時在氣頭上說氣話,我想他或許很快就會轉變主意。我到E訊團隊去看,發(fā)現(xiàn)他們都挺拼命的,我覺得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給他們加油、反而打擊士氣,實在是不合適。反正陸廉泉說這周內把產品拿出來,只要順利升級,老板沒理由不發(fā)獎金啊!”
孫露生氣地說:“你這是越俎代庖!許總的指令你憑什么不執(zhí)行?!”
鐘艾不緊不慢地說:“我也沒有說不執(zhí)行。要是過兩天許總還不改變主意,我再去說也不遲,反正也還沒到發(fā)獎金的時候。”
孫露一時氣結,卻又挑不出鐘艾什么錯處,她確實摸準了許淖云的心思。她只好憤恨地扔下一句話:“以后不許再像這樣按照自己的理解執(zhí)行老板的指令,你只是一個秘書!”說完,便氣鼓鼓地走了。
鐘艾看著孫露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