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沈副統(tǒng)領。”百里容緩緩睜開眼。
沈流風翻身下馬跪在他身前“屬下奉陛下之命來尋三皇子回宮。”他狐疑的望著此刻入定般的百里容,果然如外界所傳,宛如仙人。那了然天下事的眼神更是讓他忍不住低下頭去。
“起來吧。”百里容起身虛扶了下,溫煦的笑道“沈副統(tǒng)領不想知道郝小姐的去向嗎?”
沈流風身子一震,他就是尋了她的蹤跡才找到這里,沒承想見到的卻是百里容。
“梧雨在哪里?”來不及想太多,他趕忙問道。
百里容回頭安撫的一笑,引著他走向屋內“她一會便回來。”
郝梧雨挽著破菜籃子回來的時候,就見小小的屋外圍了一層侍衛(wèi),想來是朝廷的人找來了,她咬咬唇,忽然想著若是永遠都不被找到多好。
這個念頭把自己都嚇住了。她拍拍臉僵硬著走到屋里。
小破屋內,卻因著兩個儀表不凡的公子滿室生輝。郝梧雨見百里容微微對她頷首,而他對面人的背影是那么熟悉,硬挺的背,溫潤如玉的談吐,那人見百里容望著自己身后,也轉過身來。居然是沈流風?!
她驚住,不知該扭頭回去還是繼續(xù)向前。下意識的卻背過身去。
“郝小姐。”百里容輕輕喚住了她,郝梧雨心下一涼,心頭升起莫名的恐慌。
她努力的扯起嘴角,回身作揖道“參見三皇子,沈副統(tǒng)領。”
“既然如此,容先回宮面見父皇,剩下的,就交給沈副統(tǒng)領了。”百里容說完,徑直走到屋外,翻身上馬,竟沒有看她一眼。
郝梧雨怔愣的看著他疾馳而去的背影,心里像是破了一個洞,傾出她不明了的情緒,心口酸脹的很。
“梧雨?”
她趕忙回神,就見俊逸的沈流風笑得霎是好看,想起他大婚那日她便慌亂的低下頭“對不起,流風……”
“不必說對不起,不管是素面還是郝梧雨,我沈流風,都喜歡。”
似是要逼她抬起頭來,他也彎下腰去,一幅勢必與她對視的樣子。郝梧雨哪里見過如此賴皮的沈流風,終于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我們快回去吧!”
沈流風才直起身,無比自然的牽過她的手就要上馬,郝梧雨也不扭捏道“到了城里放我下來。”說完翻身上馬坐在沈流風身前。
身后的沈流風眸里綻出點點柔情,沒有做聲,大喝一聲駕馬而去。
郝梧雨忍不住回頭望了眼破爛的小屋子,只覺得隨著馬蹄奔走心頭的那棵小芽生生的痛。
沈流風瞥著胸前似乎要睡去的女子,嘴角不自覺的上翹,三年,只要再等三年……這碗素面他要定了。
“駕!”他大喝一聲,笑得倜儻。
沈流風的白馬剛進城門便惹得人觀望駐足。馬上男子的笑意更是令人晃神,只見他著修身銀邊白衫,發(fā)辮高高的束在腦后,似是很得意的招搖著。最令人在意的是他身前那個小小青衣女子,低著頭不停的扭著身子。
“沈流風,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回去。”郝梧雨咬牙切齒道,他不知道男女有別嗎?若是被人認出來那她的名聲算是毀了。
沈流風只是悶笑了聲,攬著她的手卻愈發(fā)緊了。郝梧雨無奈的嘆息,怎么最近她身邊的人都這般不要臉。
眾人只見沈流風笑容里的俊朗和寵溺,再看那女子深埋的頭,料想必是郎情妾意的一對,于是乎奔到茶室去傳八卦了。
直到郝府門口,沈流風喝住馬,卻仍沒有讓她下馬的意思。郝梧雨扭的更加厲害,“快放我下來,府里出來人就完了!”她嚇得大汗淋漓,若是這副樣子被爹娘看到,還有那中意沈流風的郝柳兒,她日后再府里的日子怕是更加艱難了。
“放心,有我。”沈流風拍拍她的頭,見那大門打開才攬著她的腰躍下馬來。
開門的小廝見到這副景象,半是驚半是喜的喊道“五小姐回來了!五小姐回來了!”
府里的老爺少爺夫人小姐魚貫而出,想這郝梧雨五天沒有回府,在城里早傳的沸沸揚揚,郝相的臉上黑了一層又一層,卻在見到沈流風后花開滿面。
“沈副統(tǒng)領來了!快上茶!”郝相又轉頭對小廝道“把六小姐叫出來。”小廝應下奔向內院。
“晚輩拜見郝相。”沈流風謙恭的抱拳。
郝爾非一把拖過他道“今天怎么自己來了?往日叫你來喝杯茶都不肯。”
郝梧雨見眾人的視線都落在沈流風身上,如釋重負,剛想偷偷溜回房,抬頭卻見跑的氣喘吁吁的郝柳兒,小臉兒上滿是欣喜。
沈流風不肯坐下,拉過未來得及逃掉的郝梧雨道“晚輩此次拜訪是為了郝五小姐。”
郝梧雨大駭,忙著掙脫,卻沒有看到郝柳兒登時發(fā)白的臉和郝相瞪大的眼。
“你胡說些什么?我要回房了。”郝梧雨低聲對他說,她只覺得要被無數目光切碎,冷汗?jié)B了出來。
沈流風見她驚慌的樣子,皺皺眉放了手道“也好,你回去歇會吧。”郝梧雨趕忙低著頭快步離去,卻聽見沈流風又道“實不相瞞,梧雨這五天是跟晚輩在一起。”
她怔愣的望著沈流風,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眼前的熟悉卻令她莫名的想避開。
郝柳兒再也站不住,身形一晃,郝梧雨趕忙上前扶住,卻被她冷冷的推開,眼神滿是不屑和憤恨。
郝相放下手里的茶杯,輕咳幾聲“副統(tǒng)領這是什么意思?”
沈流風一揮袍角,單膝跪在地上道“五小姐落水時,在下恰巧路過將小姐救起,后來小姐一直昏迷不醒,晚輩只得照顧了小姐五日,唐突了小姐,特來請罪。”擲地有聲,清脆的砸在郝梧雨心里。
沈流風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副統(tǒng)領救了小女,老夫感激不盡,只是……”郝相望著一邊面無血色扶在門口的郝柳兒。
“郝相放心,三年喪期一過晚輩必來迎娶五小姐。”沈流風仰起臉,郝相看著面前俊逸不凡的風流才子只得沉痛的應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只得應了。梧雨,三年后你便嫁……”
話未說完,卻看見郝梧雨猛地轉身大吼“不要!”
滿屋的人都怔愣住,今日那毫無存在感的五小姐好像有些不同,像是壓不住翅膀的蟲蛹。沈流風望著此刻怒極的郝梧雨,伸出去的手僵在半路。
“副統(tǒng)領救了梧雨,梧雨感激不盡,愿做牛做馬報答副統(tǒng)領,萬萬不敢因此辱沒了您,那便是讓梧雨羞愧難當。”郝梧雨重重的跪在郝相面前,不敢去看沈流風驚愣的眼神。“何況統(tǒng)領知道梧雨的性子,也不會以此要挾您。”
沈流風了悟,她是素面,不拘小節(jié)更不折腰的素面。她是在怨他沒有經過她的同意嗎?
“既然五小姐不愿,那流風……”他沉沉開口,自從見了女子的她似乎就忘記了她曾是那個肆意妄為的素面公子。
“不可!”郝相將杯子砸到她身上。“你自己丟了臉面還要繼續(xù)丟郝府的臉嗎?副統(tǒng)領為你聲譽著想,你還拿捏起來了!這事之后誰還能娶你?你要郝府跟你一起成為笑柄嗎?”
郝梧雨認茶葉合著茶水滑過臉頰滴在地上,不語。她仍是冷著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沈流風未料到郝相會如此對待女兒,剛想去接杯子卻已經晚了,他望著她臉上粘的茶葉,淡青色的衫子染上重色,臉上卻是熟悉的不屈顏色。
“晚輩……”沈流風剛想幫她解圍,卻被郝相攔住。
“小女不懂事,讓副統(tǒng)領笑話了,雖說喪期不能娶妻也不能訂親,但副統(tǒng)領放心,三年之后只要小女未被選入宮,老夫親自為你二人主婚。”
沈流風怔愣片刻,緩緩點頭,再望向一旁的郝梧雨,早已石化。
郝相不再多話便要送客,門口的郝柳兒望著有些失神的沈流風忍不住開口道“沈大哥……”
沈流風這才回神,轉身要去扶郝梧雨,卻聽見郝相冷冷道“送五小姐回房!”
郝梧雨不再抬眼,拂去他的手,轉身虛浮的離開。
沈流風滿心的歡愉此刻都涼掉了。
小桃在身邊跳著腳為她更衣沐浴,郝梧雨仿佛失了魂,眼神空洞的任人擺布。嘴里滿是苦澀,卻還能感受到舌尖淡淡的藥香。如果,如果她被選入宮呢?如果她被百里容選中呢?可是,百里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他會不會為自己辯駁?會不會說那五日自己與他在一起?如果她告訴世人那個占盡她便宜的人是百里容,他會不會看看輕了她?如果他在意自己的話怎么會容忍沈流風說謊……在心底搖曳的芽兒此刻慢慢枯萎。
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淚。
一生要留多少淚,才能不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