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相在前方引路,姐妹四人整齊的跟在身后保持著一步之遙,雙手交疊在身前,垂首斂眉,步伐整齊有序。
穿過一條青石鋪就的長街,繞過幾道高檻宮門,彎彎繞繞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終于到了蝶妃娘娘賜宴賞花的御花園。
七月的夏花正值爛漫,紫色香瑾簇擁在一起鋪就了一條通往涼亭的爛漫花梯,觀景亭后幾株桃花夾雜著白色玉蘭開的煞是艷麗。微風颯颯,細碎的粉色桃花夾雜著宛若潤玉的玉蘭花瓣悠然飄落。郝梧雨抬眼望去,諾大的亭中已經站了十幾個彩裳女子,肥環燕瘦,巧笑瑩瑩。
郝相指著女眷席轉身對她們道“過去吧!”說完自己踱到了對面的男子席上。
女兒們作了個揖,垂首踏進了涼亭。四姐妹只是齊齊站在亭中就足夠令所有人安靜。四周的喧鬧在同一刻化為細語,而后漸漸沒了聲響,眾人皆屏氣觀望著四位形色各異的美人。
郝絲絲的媚骨自是不必多說,一抹巧笑端的是勾人心魄;郝散云淡若流云才華橫溢,這般不媚俗的打扮倒也適合她;郝柳兒剛剛及笄,已露出美人的端倪,嬌憨可愛;只是,最后那人是誰?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莫不是……郝五小姐吧?
人都道郝五小姐無貌無才,只有恪守婦道宜室宜家這點好處,哪知道今日見了真人才發現郝五端稱得上是郝府最出色的女子。
一襲暗波白裙因著大朵的紫色雪蓮平添了幾分妖異,女子臉上清凈無波,不媚不俗,卻令人心頭一悸驚為天人,五官無不透露著絲涼薄,明明是淡若云煙卻總讓人覺得明媚無比,幾分清淡幾分飄渺,似乎她只是在等待天上飄雪便會駕風而去。一道仿若無骨的細腰更令人納罕,此般入詩入畫的女子到底是人是妖?
郝梧雨這廂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微笑吧,肯定要呼氣,呼完氣勢必要吸點氣來補充,肚腸都要揉到一起了哪還有其他地方來盛空氣?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這副樣子在眾人眼里就成了清冷出塵不可一世。
四姐妹整齊落座后眾人才收回眼光,亭中不消片刻又熱絡了起來,只不過話題的中心自然成了初次登場的郝五小姐。
等了半晌,直到了日落西山時分,一個藍衣小太監率先跑了進來,站在一邊高喊了一聲“蝶妃娘娘到!容賢王到!虞親王到!”
蝶妃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而來,身上裹著寶藍色滾金邊錦緞長裙,胸前繡著朵艷開的牡丹花,透露出其人的身份正值尊貴。頭上挽了個高貴的堆云髻,層層疊疊,繁復的簪著金色花釵,腦后還有一只彩色孔鵲穿十二釵步搖,郝梧雨晃了下腦袋,真替她壓的慌。
蝶妃面上一派高潔安詳,借著宮女的手走的極穩,杏眼朱唇,鵝蛋臉上略有些發福,相比赫連的瘦削,蝶妃是珠圓玉潤型的。看她此刻的艷麗隱約能猜得到風華正茂時的榮寵。
蝶妃身后是一身玄色束腰緊身衣袍的百里虞,昕長英挺,英氣無雙,臉上掛著戲謔的微笑,仍是那副黑的駭人的墨色眸子。
百里虞身邊是仿若仙子入凡塵的百里容,一身白色滾銀邊廣袍,腦后只是隨意系著銀絲發帶,衣擺所到之處帶出花香陣陣。兩人正低頭說笑著什么,兄弟二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緊隨百里虞身后的是郝梧雨熟悉的女子。纖纖玉手,淡遠堅韌,為了弟弟不惜賣身的慕容憐。她果然做了百里虞的側妃。郝梧雨幾不可聞的嘆息,女子最大的悲哀莫過于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子,而丈夫還是所愛之人的弟弟。
眾人見正主兒都到了,忙紛紛起身拜倒。
蝶妃笑意盈盈的抬手示意大家起身。率先坐到主位上逡巡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到郝梧雨身上,眉頭深深一皺,這女子果然貪戀王妃之位,打扮的如此招搖。
男子席上的百里虞一進亭子就饒有興致的大喇喇盯著郝梧雨瞧,沒想到大花是這般氣質決絕的女子,也稱的上是絕色佳人了。
百里容掃視了一遍神色各異的眾人,終于覺得自己應替他們做些賞花會上該做的事情,遂興致勃勃的欣賞起御花園里浩瀚艷麗的花景。
郝梧雨坐在席上十分不自在,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瞧,偷偷抬起頭果然見對面的百里虞正瞇起雙眸支著頭賞她這朵“雪蓮花”。郝梧雨被他瞅的發毛,狠狠的瞪過去,百里虞也不惱,呵呵笑了一聲,胸膛微微起伏,轉過頭去攬著容憐的腰讓她坐到身邊。
容憐只是垂著頭,絲毫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百里容。
郝梧雨忽然為她心傷起來,如果易地而處恐怕自己沒有那份胸襟。
蝶妃坐在上位笑道“這幾日御花園里花開正好,本宮就想叫上這些年輕貌美的小姐們一同觀賞。不知道哪位小姐能為我講解下這些花兒?”
郝梧雨心底道,蝶妃考官這就開始考試了,以花看品行,是以論德。
吏部尚書家的小姐盈盈站起身拜倒“民女柳含煙倒是對牡丹花略有心德。”
“如此甚好,你且說說看。”蝶妃笑著頷首。
“牡丹乃花中之王,雍容華貴,富麗端莊,芳香濃郁,尤以單瓣的最為珍稀,其美象征富貴吉祥,繁榮興旺,最是匹配娘娘。”柳含煙說完便淺淺作了個揖。
“甚好。”蝶妃仍是掛著那抹淺笑,點點頭不置可否。
柳含煙聞言忙坐下,輕輕出了口氣。一人已及格,其他府內的女子都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蝶妃慢慢將目光轉向郝府女眷,對著四姐妹笑道“郝六小姐可有見解?”
郝柳兒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遂起身深吸一口氣“這御花園中也有柳樹茵茵,尤得柳兒喜愛。”
蝶妃笑道“原來你這丫頭是要自賣自夸啊!”
郝柳兒搖頭,軟語說“有言道:柳夭桃艷,柳弱花嬌,柳煙花霧,柳暗花明,可見柳樹完全可以與嬌花媲美,而柳相比百花更加堅韌。又有柳陌花街,柳戶花門這等煙花之地也不掩對柳的喜愛。既是世人所愛,柳兒自然也不能脫俗。”
蝶妃嫣然一笑“柳兒小姐這番話可不俗。”
可是不俗,連花街柳巷都出來了。
“你這丫頭快些坐下吧,免得聽得這些小姐們面紅耳赤。”蝶妃掩住嘴對著郝相笑道“郝相家的老幺倒是與眾不同。”
郝相忙起身“稚子之言,還望娘娘不要見怪。”
“本宮倒是欣賞,郝相不必過謙。”說完示意他坐下。
蝶妃又問了幾個女子,無非是梅花高風亮節,水仙出塵脫俗,紫堇堅韌內斂。
聽著一個個盛裝女子將無數花的品格冠到蝶妃頭上,郝梧雨哪知道賞個花都這般累人。
“不知郝五小姐對花可有見解?”
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郝梧雨忙抬首望去,就見百里虞已經站起了身,昕長的墨色身影帶著幾分壓迫正望著自己。
郝梧雨嘎嘣磨著牙,蝶妃顯然對她這個不受寵的庶出女子不感興趣,怎的百里虞就不肯放過她?難道真的要因為一只大花母雞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