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梧雨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百里容的用意，因為以后要與他朝朝暮暮生生世世相對的人是郝柳兒，而絕不是她郝梧雨。

這個結局其實她早就料到，卻一再貪戀百里容的柔情而自欺欺人。當一切塵埃落定，郝梧雨想不出任何理由繼續與自己的妹夫糾纏。

罷了，罷了，罷了。

郝梧雨倚在窗前，揚起手中的蘭花瓣。紫色漫天，她盯著被自己辣手摧花的一室盆景，發瘋似的愛過一個人，發瘋似的為愛痛過，也不枉此生。

“小桃，更衣。”郝梧雨跨過寥落的紫色花毯，今日是百里容大婚之日，作為新娘子姐姐的她必須去，為了逼自己死心她也必須去。

小桃咬緊嘴唇，挑了件長裙為郝梧雨穿上。小姐是醒了，可是所有的生機仿佛都在三日前消失殆盡。

“這件不行，穿那件。”郝梧雨看著小桃為自己穿上的青色縟裙，指指衣柜中的那件只在蝶妃賞花宴上穿過一次的白色紫蓮長裙。

“小姐……”小桃躑躅的望著那件太過招搖的美裙，小姐不會使要去示威搶親吧？

“怎么了？小姐就不能穿的好看些嗎？”郝梧雨輕笑。

“是。”小桃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為她布好長裙。拿起篦梳慢慢梳理著郝梧雨如瀑的長發。“小姐今日定會是最美的。”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想哭。

郝梧雨聞言笑了“傻丫頭說什么呢，今日最美的自然是新娘子。”百里容的新娘子。

小桃手下略有停滯，望著鏡中笑意淡遠的郝梧雨，忽然心疼起來。小姐為什么沒有去質問容賢王？為什么不為自己拼上一搏？

執梳的手忽然被人握住，郝梧雨笑望著她道“小桃不要走神，今日小姐能否艷驚四座就看你的了。”

小桃鄭重的點頭，一絲一縷的束好玲瓏髻，輕點箸筆淡染胭脂，墨碳細描郎舒眉，蓮花步搖輕簪發端，額上貼三瓣妖冶紫蓮。

郝梧雨端坐的望著鏡中一點點變的明媚的女子，她慢慢伸出手去撫上銅鏡，像是要為她畫上一幅喜氣的眸子和上翹的嘴角。

收拾停當后，郝梧雨站起身轉身出門，飄逸的裙擺仿若在腳下生了朵彼岸花。

花不見葉，葉不見花，輪回路上生生世世的忘卻。

郝梧雨仰頭輕笑一聲，忘了吧，忘了吧……如此才能讓自己和他都好過。

今日的郝府上上下下喜氣洋洋，到處都是刺眼的紅色。紅綃拂動，赤花滿園。郝梧雨漫步在廊中，兀自上揚著嘴角，只因她怕若不事先笑好，一會百里容來接新娘的時候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新郎來了！”不知哪個婆子高喊了一聲，一時間丫頭小姐們都涌到了門口。郝梧雨被推搡著前行，不時被撞歪了單薄的身子。

“容賢王好俊啊！”

“可不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呢。”

“郝小姐好福氣啊！”

郝梧雨隨著眾女眷七嘴八舌的方向望去，就見一身大紅喜袍的百里容駕馬而來。

他是從畫中來的嗎？郝梧雨瞇起眼，只覺得天地間只剩他一人，身著彼岸花般嫣紅似血的廣袍，墨發飛揚，身姿似仙，瓷樣的臉龐略顯蒼白。四周鼎沸的人聲鞭炮聲都因著他雕刻般的笑容而變的靜謐，而自己似乎也在謫仙般的他面前被灼成一縷青煙，不想在人間。

百里容低垂的眼簾忽然上揚，她來了，她在這里。他急急去尋，卻被人引下馬推搡著進了郝府大門，只瞥到一抹白色如蓮般的影子。一步步踏進郝府紅色漫天的院中，走出來的女子卻不是他心中的那一個。百里容抿起唇，不露絲毫情緒。目送著大紅嫁衣的郝柳兒上了轎，他逡巡了一遍郝府女眷卻仍是沒有看到心中的人，閉眸而笑，他想要的似乎太多了。百里容翻身上馬，耳邊又重新響起了鼎沸的鞭炮聲。

郝梧雨背靠著院墻，方才與他只有一墻之隔，心止不住的碎裂，愈合，碎裂，愈合，碎裂。她探出頭去，棗紅大馬上略顯寥落的百里容已經轉過瓷樣的臉龐策馬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郝梧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這樣可以填補心口慢慢缺失的汩汩而出的情誼。

“五妹！五妹！你在哪？”院里忽然傳來郝絲絲的呼喊。

郝梧雨忙掛上滿臉笑容，儀態蹁躚的走了出去。

郝絲絲見她閃身出來，只覺得五妹清冷的不似真人，那種寡欲決絕的容顏仿佛是與生俱來。她有片刻的晃神，忙又拉住郝梧雨道“該走了，一會柳兒要拜堂了。”

郝梧雨望著她有些紅腫的眼睛，緊緊的握住郝絲絲的手。今日心碎的并不只她一個。

郝府女眷坐在離新娘轎子不遠處的一頂錦繡花轎內。引路的是她負了自己負了師父也要追隨的男子；花轎中坐的是身份比她金貴的新娘子；而她坐在兩人轎后送妹妹出嫁，當真是人生中難忘的大笑話。

轎子在郝梧雨十分熟悉的容賢王府門口停下，她笑意盈盈的下了轎。應該笑的，她能親眼見自己摯愛的男子娶妻也是一大幸事。

百里容翻身下馬搭弓射箭，正中轎頂的繡球。

四周一片歡呼，郝梧雨也跟著拍手叫好。歡快的仿佛是未及笄的小姑娘。

百里容的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捉住了她，一瞬間，似乎所有的景致變的清晰而緩慢。她開心的跳腳，用力的拍手，臉上掛著孩提般的喜悅。百里容心頭一滯，她不合時宜的笑容只讓他覺得更加苦澀難安。伸出手去接過喜婆遞過來的紅色繡球綢帶，另一頭的女子卻不是她。

這場屬于他的婚禮，她只是個看客。

新娘子跨過火盆便又被人群推搡到正廳去拜堂。

郝梧雨也提起裙擺要跟進去，卻不料胳膊猛的被人捉住。她笑著回頭，正對上一雙漆黑如夜的雙眸。郝梧雨微微俯身作揖道“見過虞親王。”

一身玄色長袍的百里虞面無表情的盯著笑容明媚的郝梧雨，饒他怎么看都看不出這女子在傷心。她要多痛才會掩飾的這么好？

“跟我一起進去。”百里虞不容置疑的攬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不用。”

“由不得你。”百里虞冷笑一聲，展開廣袖將她的身形掩去了大半，似乎這樣可以讓她泄露一點情緒，而不再強顏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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