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賣身葬全家

細(xì)密的雨絲，無聲灑落在姑蘇城內(nèi)每一個角落。

清明給人的印象便是如此。

仿佛只有下雨，才能烘托出清明的悲涼和傷感。

氤氳朦朧中，蘇云歡和丫鬟翠兒，身穿重孝，一前一后跪在青石板的街道旁，各人頭上插一根草標(biāo)，身前用殘破不堪的綢緞寫著“賣身葬父”四個觸目驚心的血紅大字。

從穿越到現(xiàn)在，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剛剛適應(yīng)杜蕓娘這個名字以及她的記憶，突如其來的變故便接二連三地發(fā)生在她身上。

全家被滅，房屋被燒，產(chǎn)業(yè)被奪，家族不容……

蘇云歡覺得這世上大概沒有比她更慘的了吧？

如今她只求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安葬全家之后，可以有路費(fèi)到越都找她的未婚夫為杜家報仇。

“小姐，有人來了。”翠兒在身后小聲提醒她道。

蘇云歡快速掃了一眼，就見一個腦滿腸肥的富家公子哥帶著一幫狗腿似的跟班走了過來。

她知道這個人，是姑蘇城內(nèi)有名的“呆霸王”。

老話說，女要俏，一身孝！所以呆霸王一見蘇云歡，立刻就走不動道了，大聲念著綢緞上的字：“賣身……”四個字里，他只認(rèn)得兩個。

左邊為他撐傘的跟班忙道：“少爺，是‘賣身葬父’。”

“這么慘吶！”呆霸王咧嘴，然后吩咐右邊的跟班，“去問問，賣多少錢！”

沒等那跟班開口，蘇云歡便道：“我要一百兩。”

“一百兩！”呆霸王大叫一聲，“我上個月在這買的小娘子也不過五十兩。”

蘇云歡懶得理他！

可呆霸王已然看上了蘇云歡，于是一咬牙：“行，一百兩就一百兩，來福！給錢！”

蘇云歡藏起一臉的嫌棄，感激道：“多謝公子施恩，三年之后，小女子必當(dāng)信守承諾。”

“等等！”呆霸王攔住跟班，“怎么回事？三年？你是說三年之后你才賣給我？”

“是的。”蘇云歡鄭重點(diǎn)頭。

“你腦子進(jìn)水了吧？”呆霸王罵了一聲，“女人多的是！爺我買誰不是買啊。”然后揚(yáng)手一揮，“咱們走！”

“等等！”身后突然傳來翠兒的聲音。

蘇云歡一驚，眼見著翠兒跪著爬到呆霸王跟前，匍匐磕了一個頭：“公子，您買了我吧，我愿意做您的小妾。”可能是想到自己只是個婢女，又自降身價，“做通房也行。”

“翠兒！”蘇云歡簡直不敢相信。

“呦呵！”呆霸王正愁下不來臺，這就有個送上門的。可當(dāng)他細(xì)細(xì)打量翠兒的容貌時，又多了幾分嫌棄：“就你這模樣，我頂多出二十兩。”

對一個女孩子來說，被人當(dāng)眾貶低，無疑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但翠兒為了能夠安生度日，不再跟杜蕓娘風(fēng)餐露宿，她只能忍辱負(fù)重。偷偷掩去眼中的淚水，朝呆霸王不住磕頭：“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蘇云歡險些跌坐在地上。翠兒是從小服侍原來的杜蕓娘長大的，將近十年的感情，竟然不值二十兩！不由自嘲一笑，這就是所謂的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呆霸王給了翠兒銀子，態(tài)度立馬轉(zhuǎn)變，拉長著聲音催促道：“還愣著干什么？走吧。”

臨走前，翠兒不忘跪在蘇云歡面前，深深磕了一個頭：“小姐，別怪奴婢忘恩負(fù)義，奴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沒有依靠……”說著話，已是泣不成聲。

蘇云歡知道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力道：“我不怪你，你走吧。”

呆霸王可沒功夫在這看主仆分別的戲碼，催道：“行了行了，別墨跡了。”然后吩咐跟班，“拉走。”

“小姐……”

蘇云歡直到看不見翠兒的身影，才癱坐下來，看來今后只能靠自己了。

眼看雨勢漸大，街上也沒什么人了，她便打算“收攤”。

這時候，就聽咣啷啷啷……

一錠十兩的銀子骨碌到蘇云歡面前。

與此同時，頭頂傳來一個還處在變聲期的少年的聲音：“這是我家公子給你的。”

蘇云歡聞聲抬頭，卻在桐油傘下，看到一張矜貴清俊的臉龐。眉若遠(yuǎn)山，眼似幽潭，白凈的臉上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身穿織金錦緞長衫，腰束白玉腰帶，頭頂一頂精致的流云冠，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卻有著與他年紀(jì)不符的沉靜和從容。

蘇云歡不由多看了兩眼，撿起銀子：“多謝公子。可是我要三年之后……”

“誰要買你了。”他身旁的小廝說道，“這是我家公子善心，快去葬了你家人吧。”

聽他語氣雖不怎么好，卻是這些天來唯一肯向她施予援手的人。

蘇云歡望著他二人離去的身影，感激的心情無以復(fù)加。

雖然，這十兩銀子不能將杜家風(fēng)光大葬，但買個墓碑，燒點(diǎn)紙錢什么的，還是綽綽有余。

杜家此次慘遭滅門，要不是母親打發(fā)她到廟里還愿，估計也不能幸免。

如今家宅被燒，尸骨無存，蘇云歡無法，只好象征性地找人砌了個衣冠冢。

跪在墳前，她發(fā)誓，定要找出真兇，為杜家報仇雪恨。

葬完杜家老小，這十兩銀子已用去大半。

蘇云歡掂了掂手里僅剩的四兩銀子，要如何讓這些錢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它的作用呢？除了要把錢花在刀刃上，還要一番精打細(xì)算才行。

她首先找到一家不起眼的成衣鋪?zhàn)印?/p>

掌柜的歲數(shù)不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見蘇云歡披麻戴孝的進(jìn)來，不覺晦氣地皺了皺眉，但開門做生意又不好把客人攆出去，只好硬著眉頭上前問道：“姑娘要買什么？”

蘇云歡環(huán)視一周，見店里大多是棉麻粗布制的成衣，心下一喜，她現(xiàn)在可買不起綾羅綢緞。可她隨后發(fā)現(xiàn)，店里隨便一件成衣的標(biāo)價都在一兩銀子以上，又不禁肉疼。于是眼波一轉(zhuǎn)，學(xué)著小丫鬟的語氣，抱歉地對掌柜的施了一禮：“掌柜的，我家夫人說了，家中生變，她訂的那批貨先不要了。”

“不要了！？”掌柜的聽了一驚，“難到是宋大人府上……”

蘇云歡低頭抹了兩滴眼淚。

掌柜的便當(dāng)她是默認(rèn)了。當(dāng)下擦拳磨掌，這可怎么辦？那一百套布衫連定錢都沒要，光本錢就二十幾兩，樣式又普通，她說不要就不要了，叫他賣給誰去！

“姑娘！”掌柜的趕緊賠笑著給蘇云歡作揖，“求姑娘跟你家夫人說說好話，不能不要啊，那一百套布衫老早就做好了，就在后頭放著呢，不信我拿給你看。”說著，撩簾去倉房取了五套相同款式卻不同顏色的布衫來，“姑娘瞧瞧，這可是我店里最好的雙面斜紋布，瞧這光澤，瞧這手感。”

蘇云歡摸了摸料子，確實(shí)比平紋布要光澤柔軟一些，可為什么是男裝啊！

“掌柜的，我也知道你的難處，可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夫人手頭也有困難。”蘇云歡一臉為難地看向掌柜的，相信你懂的！

掌柜的反應(yīng)比誰都快，立刻咂了下嘴：“這算什么事！咱們都是老主顧了。姑娘，你回去跟夫人說，只要夫人肯要這批貨，我每件再降一百文，算七百文賣給她。”

蘇云歡搖了搖頭，伸出兩根手指。

“兩百文？”掌柜的求饒，“姑娘好歹也讓我掙點(diǎn)。”

蘇云歡笑了笑：“再降三百你也有得掙。”

她剛剛進(jìn)門的時候，注意到柜臺上擺放的斜紋布匹的售價是二百八十文，而一件衣服根本用不了一匹的布，也就是說，一件衣服的制作成本大約在二百文左右。

而像這種規(guī)模小的成衣鋪里的裁縫，一般是按月給工錢，工錢也是固定的，也就是說，裁制衣服的手工費(fèi)可以忽略不計。

蘇云歡并不是吝嗇的人，可如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必需能省就省。

掌柜的幾番掙扎，嘆了口氣：“行吧，六百文就六百文，我這就叫人給夫人送過去。”

“現(xiàn)在不行！”蘇云歡忙說道，“府里一團(tuán)亂，夫人沒功夫理會這個，這樣吧，我先拿兩件回去給夫人看看，順便把掌柜的價格告訴夫人，若夫人覺得可以接受呢，我明天叫小廝來取。”見掌柜的有些猶豫，蘇云歡又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先給你兩件的錢，不過到時候你要記得還我哦。”一副很是擔(dān)心掌柜的會私吞她錢的模樣。

小丫頭都這么說了，他再不答應(yīng)，就顯得自己小器了。

于是掌柜的便讓她隨意挑兩件。

蘇云歡給了錢，故意裝作一副挑三揀四的樣子，拿了一白一青兩套布衫。

離開成衣鋪后，她心虛地七拐八拐，繞了一大圈，才找了一間便宜又整潔的小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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