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慶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和沈薄言交代,楚青合和裴以寧便知趣告辭。
出了內書房,兩人緩緩往后院而去,問琴默默地跟在后面。
裴以寧望著手中的那塊玉佩,又擰起了眉,“這玉飾,我看沈少爺一直隨身帶著,一定很珍貴吧?”
“那是自然,都說寶玉通靈,上千種藥草的精華都被吸收在里面了,自然跟尋常的玉大有不同。而且,這塊玉是大少爺童孩時一個道士送給他的,說什么送給有緣人。聽說那道士神神秘秘的,怕是這塊玉,大有來頭。”
裴以寧愣了愣,越發覺得這塊玉不能收,轉身就想往回走,楚青合連忙拉住她,“寧兒,你要去哪兒?”
“我要還給沈少爺。”
“收都收了,還還什么?”楚青合四下望了望,又壓低了聲小聲道:“越無懈可擊就越引人懷疑。你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卻如此端莊識體、行事沉穩,讓人無可挑剔,豈不可疑?偶爾稍稍不懂事,不知輕重收了貴禮,也未嘗不可,這樣才顯得你如所有尋常女子一樣。”
楚青合到底見多了世面,很多事情看得比裴以寧全面。裴以寧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放棄了還回去的念頭,但同時也下意識地望了望問琴。
楚青合猜到了她的顧忌,笑道:“問琴是自己人,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找問琴,但也只有問琴。”
裴以寧心領神會。暗線越多,也越容易引人懷疑。
不過才剛邁開腳步,她又停了下來,“出來時看到桌上還遺留著沈少爺的針盒,就順手拿了出來,方才一時又忘記了,既然都拿出來了,便先交回給沈少爺吧。”
剛才因為沈薄言這意外之舉,倒使她忘記這件事了。
楚青合點點頭,“去吧。”
裴以寧讓楚青合和問琴先行回去,自己則又折回了內書房。
才剛走到門口正欲敲門,里面卻驟然傳來沈薄言了略帶激動的聲音,裴以寧頓了頓,留了個心眼,輕輕收回了剛抬起的手,悄悄沿著門墻后退幾步,屏息偷聽。
“花毒娘子行蹤詭異,看如今朝中大臣們一個個受害,孩兒實在擔心父親的安危。”
“我沈慶行得正坐得正,上對得起青天,下對得起大地,還會怕區區一個女子不成!邪不壓正,那花毒娘子若是斗膽來犯,我定叫她有來無回!”
“謹慎點終究是好的。偌大的沈府,來往雜亂,再嚴密的防護終究有缺漏之處,難免不會有歹徒混進府來。”
“但你也不能懷疑到青合的外甥女身上,裴姑娘才剛剛進府來就受了這么大的罪,你叫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聽到這,裴以寧一直緊縮著的雙眉不禁蹙得更深了,沈慶縱然真的如外界傳聞那樣愛民如子、和善可掬,但終究是在沙場、官場上打滾了這么多年,怎么會連基本的防備之心都沒有?
他就這么信任她這么一個在如此敏感關頭出現的女子?僅僅因為她是楚青合的外甥女?
裴以寧低頭凝眸沉思著,還未想出個所以然,里面又傳來沈慶那沉穩的聲音:“這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今后你莫要再懷疑裴姑娘。宮里的事情,現在查得怎么樣了?”
見提起安貴妃的案子,裴以寧連忙收回思緒,又仔細聽了起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了解敵人所掌握的軍情,自然是越多越好。
內書房里的兩人絲毫沒有意識到門外有人偷聽,書房重地,未經允許,府里的人是斷然不敢停留的。
“那安貴妃的死因已經查出來了,中的是箭毒木之毒。”
“箭毒木?”沈慶卻有些疑惑。
“嗯。箭毒木還有個別名,叫見血封喉。此植物是至毒,汁液含有劇毒,一經接觸人畜傷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臟麻痹,血管封閉,血液凝固,以至窒息而死。”
“好一個見血封喉!”沈慶氣得猛地往太師椅的扶手拍去,“那花毒娘子竟用如此毒惡之手段!”
沈薄言卻擰了擰眉,似有不解,“只是孩兒想不明白的是,以花毒娘子以往的手段,是斷不可能讓人查出來她用的是什么毒的,怎么這次卻……”
聽沈薄言這么一說,沈慶也覺得有些蹊蹺,“你是說,有人故意將罪名嫁禍花毒娘子身上,但能力不夠,沒辦法隱藏所用之毒?”
沈薄言搖搖頭,“這倒也不太像,孩兒曾遇見那花毒娘子,入宮后卻發現她的樣貌卻與安貴妃跟前的貼身宮女輕月驚人相似,結合宮人的供詞可推斷,孩兒所遇之人,必然是易了容。江湖中會易容之術的人并不多,而善于用毒的就更少了,而且……看那留在墻上的靈篤花,下筆確實獨一無二,非常人所能偽造出來的。”
“宮人如何說?”
“輕月今早于安貴妃寢宮中發現,昨夜被人下了迷藥,今早被叫醒時神智仍迷糊不清,惶恐不已。看樣子是花毒娘子伺機迷暈了輕月并易容成她的樣子。”
聽到這番話,沈慶雙眸不由得有些凝重,“難怪我朝全力緝拿,花毒娘子卻一直逍遙法外,連對方真實面容都不知道,如何緝拿?”
聽到這里,裴以寧冷笑一聲,輕輕離開了內書房。
這一次她確實是用了箭毒木汁液,此汁液劇毒,幾乎不用提煉便能于瞬息之間取人性命,而她也根本不在乎別人發現她用了什么毒素。
往常所用的花毒,那些太醫、郎中、江湖術士等等都查不出來,是因為她加了一劑靈篤花。
靈篤花極為霸道,與所有毒花相克,會汲取出毒花純密的毒素,她正是利用此花才制出高濃度的花毒。而且,靈篤花汁液中帶有特殊成分,但凡毒花的毒素經過靈篤花的提煉,外界人是檢查不出來是何種花毒的,只能憑借癥狀猜測。
離開內書房,裴以寧正欲從跨院回后院,然而才剛剛踏上抄手游廊,就碰到了一個喝得醉醺醺的年輕男子。
那少年約莫十五歲上下,一身煙紫色暗紋對襟錦服,腰系精致羊脂白玉佩飾,一看便知絕非府里的下人。
裴以寧眼眸輕轉,大概猜測出來這個少年的身份,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便連忙轉身欲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誰知那少年雖最醉醺醺的,但也早已發現了裴以寧,見裴以寧要走,頓時不悅地出聲喝斥:“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鬟,見了本少爺竟然敢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