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佩蘭發出數息輕嘆,知道勸說不了沈薄鈴,也就不再堅持,轉移話題道:“從玉呢?怎么沒跟你一塊回來?”
從玉是沈薄鈴出嫁前的貼身侍女,為人機靈勤快,趙佩蘭對她印象極好。從玉與沈薄鈴感情甚好,情同姐妹,沈薄鈴入宮后,從玉也跟了去,近身照顧著。按說這次沈薄鈴省親,從玉應該也一起回來才是。
見趙佩蘭問起從玉,沈薄鈴神色微變,言辭閃爍,“她……兩個月前得了一場大病,宮里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不治身亡。”
“病逝了?”趙佩蘭驚訝不已,“怎么沒聽你提起過?”
沈薄鈴低下頭去,似有悲傷,“女兒知道母親很喜歡從玉,但母親一直以來身體都不怎么好,女兒生怕說了母親會傷心。”
趙佩蘭長嘆,“多好的丫頭,偏偏命薄。”
沈薄鈴抹抹眼淚,不說話。
門外的裴以寧聽了這事,眉頭皺得更深了,隱隱覺察出一絲異樣,腦海里似乎有什么飛快地閃過,但就是抓不住。
因為擔心會有丫鬟走過,裴以寧也不敢站得太久,見屋里暫時安靜了下來,便邁出了腳步,假裝剛剛到來,笑盈盈道:“以寧給皇后請安,見過夫人。”
沈薄鈴笑笑,“起來吧,在家里就不要這些繁縟禮節了,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回娘家的女兒罷了。”
趙佩蘭也笑道:“寧兒,可是有什么事?”
裴以寧點點頭,“方才正想回后院,恰好碰到外院的丫鬟,說安將軍求見皇后,那丫鬟戰戰兢兢的,似乎沒見過什么大場面,有些害怕皇后,不敢過來,我就順便過來傳達一聲。”
“安將軍?”沈薄鈴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他……怎么會來?”
“不知道呢。”
趙佩蘭見沈薄鈴有些不知所措,便替她回絕道:“安將軍是外朝官,鈴兒是后妃,不管宮里宮外,私自相見都不合禮數,寧兒就煩勞你走一遭,回絕了安將軍吧。”
“是。”裴以寧應了一聲,正想離去,沈薄鈴卻叫住了她,“慢著。”
裴以寧有些意外,“皇后?”
見沈薄鈴神色松動,似乎想見安遠道,趙佩蘭連忙道:“寧兒,快去吧,鈴兒也累了,需要歇息,就不見安將軍了。”
裴以寧望向沈薄鈴,見她情緒不穩,卻也沒反對的意思,便道:“寧兒這就去。”
裴以寧走后,趙佩蘭拉著沈薄鈴的手,嘆道:“鈴兒,你已經是皇后了,就不要再有不該有的念想了,以免節外生枝。若是被人知道你和安將軍的過往,即便是你們現在根本沒什么,也會遭人詬病的,萬一被有心人惡意傳謠,可就糟了。”
沈薄鈴黯然垂眸,“娘,女兒明白。”
趙佩蘭這才放心,點頭道:“你也累了,先去歇著吧,有什么話,我們遲些再說。”
卻說裴以寧出了正廳,一路穿過穿堂,那個外院的丫鬟正在那里等著。裴以寧遙遙望去,恰見安遠道正站在庭院的十字甬道處踱來踱去,便微微一笑,吩咐那丫鬟道:“你去告訴安將軍,皇后說她乏了,不便見安將軍,請安將軍不用多等了。”
“是,裴姑娘。”那丫鬟應了一聲,下了臺階,與安將軍說了些什么,安遠道似乎有所感應,抬眸望了一眼,恰好看見裴以寧轉身離去的身影,不禁有些訝然,“那位是?”
“那是裴姑娘,五姨娘的外甥女,一個月多前來來府里的。”
安遠道自嘲一笑,“我卻以為她會出來。”
那丫鬟不知安遠道所指,以為他說的是裴以寧,便道:“裴姑娘待字閨中,自然是要避諱些的。”
安遠道擺擺手,落寞地走了。
她風光歸省,卻不愿再見他一面。
回寧歸院的路上,裴以寧一邊走著一邊陷入了沉思。剛才在正廳上,沈薄鈴初聽安遠道求見時,眼眸里的情緒甚是復雜,意外,愧疚,恐懼,逃避,卻唯獨沒有一絲情念。但從趙佩蘭和安遠道的表現來看,沈薄鈴和安遠道兩人,之前應當是一對戀人才是,可從沈薄鈴眼里,完全找不到痕跡。
沈薄鈴入宮已兩三年,放下了舊往的情分倒也無可厚非,可是她那一閃而過的恐懼卻是從何而來?
回想著趙佩蘭與沈薄鈴的談話,裴以寧忽然停了下來。
跟在后面的蘇荷有些不解,“小姐,怎么了?”
“殺安貴妃那單,是誰人來與靈篤山交涉?”
蘇荷仔細想了一下,才答道:“是宮里的一個宮女,據說那天她面容經過偽飾,故不知那宮女真實容貌,而且她是出了城住在郊外好幾天才找上聯絡點的,似乎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來自宮中。諶叔也不深究,故她究竟是在哪個宮當差,不得而知。”
果然是來自宮中的……
“安貴妃在宮中樹敵甚多,宮里任何一個妃子都有嫌疑。小姐是要查嗎?”
裴以寧搖搖頭,“不查,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的確,宮里任何一個妃子都有嫌疑,或許這事只是湊巧。
不過……
“沈府太亂,我們速戰速決,過兩日沈慶和沈薄言都要出門辦事,我們趁機去內書房探個究竟,不能再拖了。”
“是。”
越來越多的陳年往事露出來,這些蛛絲馬跡,密密麻麻地纏著,她在沈府待得越久,就越難以脫身,到時若是陷入沈府的陳年恩怨,要再抽身而退,可就難了。
她不想查,她沒興趣知道這個風光無限的沈府有些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她只想早些找到那個裝著密信的錦盒,完成任務。
為了這個所謂的錦盒,楚青合潛身入府整整六年,常年喝避子湯弄壞了身子,導致再也無法懷孕。她的犧牲太大,卻從來不見她有一絲怨言。
可是,有時候她隱隱覺得,或許楚青合潛入府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那個錦盒。不然六年的時間,多多少少都可以尋得一絲蛛絲馬跡的。
這困惑接二連三向她砸來,壓得她透不過氣。
原本想取得趙佩蘭的信任,從中探得些許線索,可是,如今她已經不想再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