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今夕何夕物換星移第二十三卷(1)
雪凰瞬間移到宮息夜面前,額間魔之印記灼灼閃爍,語氣沒有一點起伏,像是一個命令:“帶我去見她。”
“好。”宮息夜緩緩地站起來,抬頭看雪凰的動作也就變成了需要略低頭,他的聲音好聽,可是里面有淡淡的疲憊,透著些許哀傷的溫和,“走吧。”
落靈住的是一間如同宮中椒房一樣的屋子,在空蕩蕩唯有血色曼珠沙華開遍的無間深淵里能有這樣一間屋子顯得十分獨特突兀,而更奇怪的是,雪凰察覺出這間屋子并不是宮息夜隨手變幻而成,而是他親手一磚一瓦地給鈣出來的,堂堂一個魔界之君去躬親建造一座屋子,實在難能可貴,可見,他對落靈是盡了心的,在這一點上,她雖則心疼落靈被打入無間深淵,可也無比的羨慕著她。
推開房門時她竟然還生出了一種歷劫時還是連瓊的錯覺,然后自己也禁不住嗤笑了,多么可笑的錯覺,那個時候,自己傻成那樣,沒用成那樣。
里面的擺設亦是皇宮中般華貴精巧,甚至還要奢侈得多。南海珍貴的鮫綃用來糊窗子,碗口大小的夜明珠只是一顆恐怕也已是多少人沒見過,卻在門的兩側千年黃梨木架子上各放了一顆同樣大小的,只為用來充蠟燭照明之用,免了油火熏蒸,還有擱架上鮮紅欲滴的極上品紅珊瑚,用萬年寒冰雕成的干凈近乎透明的小玩意兒,其余的更皆不必細說。
而落靈正在一邊安安靜靜地看著窗臺上一盆不知什么原因能永開不敗的曇花,背對著他們,整個人像是浸沐在一片溫暖的金色陽光里,紫色的頭發都顯出了柔和的暖色調,祥和而靜謐。
宮息夜像是對待一個需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孩子,生怕驚動,輕聲喚她:“落靈,你看誰來了?”
聽到宮息夜叫她的聲音后落靈很快地站起回過頭,如同等待夫君回來后幸福的新婦,臉上洋溢滿幸福的笑容。那樣簡單的幸福快樂,即便是以前塵記憶作為代價,也是難得又極值得的,誰又能說這不是件好事。
她先是朝宮息夜孩子般純真的笑了笑,暖藍色的眼瞳澄澈如大海,接著笑著看向屋子里比平時多出來的人,笑容便更加開懷了,明媚至極,干凈得讓雪凰都覺得現在的自己骯臟不堪。
她緩緩往前移了幾步,看著落靈直出神,走近了,才有些顫抖地叫她出聲,似是已經隔了千年萬年,不敢相信又努力壓抑著激動:“落靈姐姐……”
落靈看著她卻還只是開心地笑,她的世界里如今只有簡單快樂,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雪凰能明白宮息夜封住她記憶的意圖,只是,面對不了一張如此潔凈的笑靨,自己是多么自甘墮落。如今的自己就像一條游走在血池里的毒蛇,仇恨是她生活的全部,還有什么臉面站在她的面前,再想到丹穴山上為自己傾注了無盡心血的爹娘,她更是永遠無法面對,現在的這個自己,除了恨還剩下什么。
終于,雪凰再也看不下去落靈那張太過燦爛的笑靨,突然退了幾步逃跑似的沖出了房間。只留下落靈后知后覺地疑惑起來,但表情還是恬靜溫和的。
宮息夜大抵猜出了雪凰是怎么了,十分擔心她會出什么事,連忙交代了一聲:“我去追她。”就匆匆轉身走出去,但走了一半卻又回過了頭,似是還有什么話要說,頓了一會兒后又只說出三個字來,“你放心。”
落靈含笑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他便再沒有什么牽掛,著急地追了出去。
大片大片血色的曼珠沙華中,隱著一個紅衣的身影,同樣的紅色讓人幾乎不能發現她,那樣唯一的鮮血一樣的色彩,像是用人的血染出來的,耀目詭麗,又殘忍凄艷。伴著無間深淵的空氣里總也隱不住的不知哪兒來的血腥味,就更像是一片血海而不是花海。曼珠沙華太美,美到只有死亡這樣的極致能夠形容。
宮息夜在曼珠沙華里朝雪凰一步步走去,最后在蜷縮著的她面前站定,靜靜地開口叫她:“雪凰。”
雪凰在此之前竟一點沒有察覺到身邊有人來,此刻慌慌張張地偷著斂容,將自己的脆弱盡數掩藏好,只露出波瀾不驚的樣子,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站起來,平靜至極:“你怎么不陪著落靈?”
宮息夜卻如同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自地說:“其實到現在我才慢慢覺得,元昊當初的做法,讓落靈到這里可能并沒錯,或許這樣子,對她對我才都是最好。”他繼續說,“只要她在我身邊,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雪凰一聽到那個名字就立即恨上心頭,幾步到他面前,冷冷的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元昊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不是真心想要殺你的?”雪凰的表情已變得十分冷冽,可宮息夜還全然不顧,氣勢不減,與之不相上下,繼續說,“你現在的修為足以洞察天機,通曉古今,為什么就不敢重現當日場景看一看?”
雪凰被問得說不上話來,為什么不敢看一看?其實,她又哪里會感覺不到,也早就想過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誤會,另有心機的人的一場陰謀。甚至于,已經早就隱隱感覺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誰。若婳,那只不知什么原因恨她入骨的小九尾狐,連她就在自己身邊都還不敢去問一問。
生怕,如果真相真的和她想的一樣,如果真的只是自己弄錯了,那時又該怎么辦?又能怎么辦呢?讓一個把仇恨當做活著的理由的人突然間知道那些仇恨都是假的,該是多么的諷刺無助,要讓已經為了仇恨墮落的她如何去面對?她不敢,寧愿這樣子恨著他也沒有勇氣去知道真相,與其說是吝于給他一個機會,更是自私地不想讓自己崩潰。何況一切錯都已經造成了,她早已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只有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頭。好在,就算錯也不會太久了,她和他約下的神魔大戰在即,那時不管對的錯的,真的假的,都會重歸于天地初開時的干凈。
雪凰沉默沒有回答,宮息夜倒也終于沒有再逼問,半晌,無間深淵里裊裊的喪音奏完一曲,她忽然沉沉地說:“我要當魔君。”
宮息夜的眼神當即變了一變,轉過頭來看著她,發現雪凰的表情十分鎮靜嚴肅又勢在必得,但那不是對魔君之位的渴望,反而是漠然到了骨子里的平淡。他恢復平靜并沒有太多思考,更沒有不舍得這個位置,靜靜地只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好。在我之前,這個位置本就是你五姐的,現在由你來當,是再合適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