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過這么快就能見到輕言,從消音谷出來也不過了了幾日,大概查蘭真的帶消息給他了罷。
我沒有走,站在原地,看著他款款的從對面走來,迎著夜色燈光。
蒼溪捏了捏我的手,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
“姑姑,那是輕言?”
我一點都不驚訝他能猜到,我的蒼溪一直透徹不是嗎?
于是我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的話。我的心,竟然在一百多年以后,還透露著微微的緊張,輕言的氣息,太過強烈。
他已經走到了我眼前,在一步之外站定,嘴角含笑。他一點都沒變,一百多年,對于他這只活了不下千年的妖精來說,算不得什么。風吹了他脖上的狐裘披肩,絨絨的毛撲在他如玉的臉上,他伸手拂過。對我淺笑。
“小七,好久不見。”
是啊,輕言,好久不見。聽得他黯啞的聲音喚出我的名字,心里沉寂了好久的一根弦,好像被一雙手輕輕撥動,一陣戰栗。
我的名字叫七染,他卻喚我小七,多么偏愛的稱呼。
我笑了,回他一句,“好久不見。”
時隔一百年,我們只能像兩個陌生人,站在對立面,囈語寒暄。
和輕言一同回到了客棧,小二越發的殷勤。我突然很想笑,這客棧,明天怕是又要多一部分女客吧,瞧小二,都快把我們當菩薩供著了。
在二樓一個嫻靜的雅間坐著,我替輕言倒一杯茶水,再給蒼溪倒一杯。也不知為何,已經顯出困態的小人兒,這時卻不愿意去睡了。
輕言慵懶的坐著,手指輕撥肩上狐裘上的毛,盡顯媚態。
“你怎么找來的。”我打破安靜,問他。
“查蘭傳了消息給我,說你現身了,于是我回了消音谷。”說道這里,他輕輕笑了,“怎知你已經走了,然后我就尋著一路追來了,你知道,畜生的嗅覺一般都是不錯的。”
我覺得畜生那兩個字,略微有些刺耳。我點點頭,沒有接過話茬。又是一陣微妙的沉默以后,輕言坐直了身子,微微前探,仔細的瞧著蒼溪。問道。
“這便是你帶著的那個人類小孩兒?頗具靈性。”
我看著蒼溪,他小小的眉頭皺的越發的厲害了。大抵是谷中的人告訴他的,但是具體是誰,怎么說的,那無從考證了。
我點點頭,問蒼溪。
“可是困了,困了就去睡罷。”
他搖頭,有些固執的始終拉著我。我沖著輕言不好意思的笑笑。
“這孩子有些怕生,前幾天又被妖精抓走,有些余驚,黏人的緊。”
輕言繼續躺回去,有些不明意味的笑笑。
“黏人?我記得,從前你可是沒這么大耐性的。怎的一百年,整個人都安靜了不少。”
我沒回話,或許是找不到話來回答。人總是會一步一步向前走,被逼著長大的不是嗎。
片刻,我又聽見輕言的聲音。他說,“小七,這些年你去了哪兒。”
我抬頭撞進他的眼,移開目光回答他。
“我找了一處地方,修煉。”
“喔?你幾時也會想著要修煉了。”
我其實是很想回他一句,老子修不修煉關你屁事,但是我現在不能這么做,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何況……
我看一眼昏昏欲睡卻強打著精神,一臉防范的看著輕言的蒼溪,覺得好笑,他不愿意去睡就是擔心我嗎?
我臉色平靜的對著輕言說,“你是要住下嗎。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再說罷,蒼溪困了。”
不理會輕言眼里一閃而過的詫異,我帶著蒼溪走了,出雅間的門便囑咐小二。
“為那位客官準備上房,好生招待。”
“好嘞。”
我走遠了還能聽到輕言慵懶的聲音在問小二我的事情,突然覺得好可笑。
第二日我們下樓時,輕言已經在樓下了,即使清粥小菜也襯的的他貴氣十足,人聲鼎沸之處,他那方好似凈土。
我猜的不錯,昨日已經住進了不是名媛少女,個個含羞帶怯,淺笑嫣然。我帶著蒼溪走過去坐下時,都感覺的到濃濃的怨氣。
“早啊。”他跟我打招呼。
我搖搖蒼溪的手,“蒼溪,快叫人,你叫他……”我是想讓蒼溪禮貌的稱呼輕言,打個招呼,如此而已,卻想不起應該喚他什么。
輕言輕輕地笑了,笑聲蠱惑,我聽到了許多的抽氣聲。
“算起來,你該叫我一聲師尊,雖然你從未叫過,那他,便喚我一聲師公可好?”
罷了,我的本意也是想輕言收了他的,師公師尊,稱呼而已,都沒什么大礙。
“蒼溪,叫師公好。”
不知為何,我始終覺得蒼溪有些排斥輕言。這時卻還是乖巧的叫了一聲師公。
我們坐下吃飯,我替蒼溪夾菜添飯。輕言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投過去一個困惑的眼神。
“你真的變了許多。”他回答我,隨即飲了一口茶。
我不知怎么回答,也不知他指的那個方面,秉持著沉默是金的態度,默默地吃飯。
蒼溪顯得有些安靜,雖然他本就話不多,但是平時吃飯總是要看幾眼戲臺子,問我幾個問題的。
“怎么,沒有胃口嗎?”我問他。
少年搖搖頭,繼續沉默的吃飯。我不免有些擔心。
飯后,我們上了二樓雅間,我知道,輕言有話要問,我也需要拜托他一些事情。
“蒼溪,你回房去,等姑姑一會吧,姑姑跟師公有話要談。”
他有些猶豫,前前后后看了輕言好幾眼,還是皺緊了眉頭出去。
“這孩子,還真是依賴你。”
我點點頭,沒有回輕言的話,自顧自的坐下,倒了兩杯茶,推一杯到對面,示意他坐下。
輕言走過去,帶著一陣香風。不知是麝香還是什么,時隔一百多年熟悉的味道。
“輕言,我有事拜托你。”
他眼底閃過陰暗不明的光,讓我有些忐忑。
“你說罷。”
“你能收蒼溪為徒嗎?”不等他回話,我繼續說,“我知道,是有些不便,你從未收過人類。但是,蒼溪他有些特殊,他的身體很涼,卻不是病。我想著,或許修行能改善他的體質。”
他垂下的發擋住了他的臉,我只聽得見他的聲音傳出來。他說。
“七染,一百多年不見,你和我說的,只能有那個孩子嗎,甚至低聲下氣的讓我收了他。你還真是讓人寒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