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音谷的一切恍然都像是昨天,樹上飛下的黃色小鳥變作人形,也不管我們是誰,匆匆行了一個禮就走了。我們被帶到后院,一處偏遠的房舍,我撇撇嘴倒是沒有過多的在意,一向挑剔的肖建卻也神奇的沒有多說什么。
這一處院子我并不陌生,因為我從前也住在這里,很是熟悉的感覺。我貪戀的吸一口空氣,舉步往屋里走,也不管身后的肖建和蒼溪。
屋外雖破舊,屋里卻纖塵不染,我有些驚訝,我以為,這個被遺棄的小小院落應該早已被灰塵掩埋,看來我剛剛還誤會了查蘭的用心。
我坐下來,然后招呼著蒼溪和肖建,儼然一副主人的派頭。蒼溪隨我來過一次,沒有過多的驚訝,倒是肖建沿著屋里走了一圈,停下腳步看著我,似乎在笑。
“也難為你如此用心。”
水壺里的水隨著我的手抖動了一下,我抬頭不解的看他,他聳聳肩,不客氣的接過我手中的茶,大口喝下。
這是一個單獨的院落,一間主臥兩間客房。我占了自己從前的屋子,蒼溪和肖建也沒有爭,各自朝著一個相反的地方去了。
月色西斜,天色已暗。我從窗前的梅花樹下挖起一壇陳釀,爬到屋頂,把酒壇擱在腳邊,就那么躺下來。這是我從前最愛做的事。
今晚夜色出奇的好,大片大片的星星掛在天上,是不是在哪顆我看不到的星星上面,是我從前生活的那個空間,是不是有愛我的家人,他們是已經遺忘我還是依舊在等我。
去除掉泥土的封印,撬開大紅布的蓋子,發出“啵”一聲,頓時一股濃郁的清香鋪面而來,叫我只是一聞也不禁醉了三分。
端起酒壇喝了一大口佳釀,不辛不辣,反而有些淡淡的清甜。這壇酒埋在這里也有幾百年了,如此好酒,如此皓月。
喔,我忘了,星星和月亮是不會一起出來的,我怕是已經醉了。
身側傳來瓦礫的聲響,我帶著微醺轉頭,一個身影坐在旁邊,舉起我腳下的酒壇也灌了一大口,順便還滿意的咂咂嘴。
“你也不嫌棄那是我喝過的。”
他端起來又喝一大口,有晶瑩的液體順著他的唇角下流,滴在衣服上瞬間被吸收。
“正因為是你喝過的。”
我搶過酒壇,也懶得再理他,自顧自的傷懷。星星能和月亮一起出現的話,那就美了美了,想罷,恨恨的灌酒。
肖建笑:“這樣的好酒,你莫不是糟蹋了?”
“我釀的,自然好。”
“也是。”他接過酒壇,小小的喝了一口,像是在回味。我不由得笑了,他轉過頭看我,不明所以。
肖建身后是滿天的繁星夜色,耳邊隱隱的有知了的叫聲,我看著他,突然很嚴肅。
“肖建,你到底是誰?”
或許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他有些無措,眼睛卻在夜色下發亮。
“你覺得我是誰?”
我搖搖頭,吐出一口酒氣。“我猜不到,也不想猜。”
他卻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苦澀。他聲音飄渺像是從遠方傳過來。
“七染,你不必計較也不必知道,你只要記得,我不會害你不會傷你,希望以后的某些年月的某個日子里你會想起我,記得還有我這個人。一個只想著你能活很好的人。”
我怕是真的醉了,為什么突然之間會覺得這么的傷感,他像是在回憶什么,嘴角揚起的弧度透露著幸福,不想打擾他,于是我也沉醉在這份酒香的甜蜜中。
他突然“噗嗤”一下笑了,把臉湊到我跟前,笑瞇瞇的說“怎么樣有沒有很感動,要不要以身相許啊。”
額角掛下三根黑線,永遠就是有這么一種人,永遠都在破壞氣氛。
拍開他的臉,我繼續喝著我的酒,喝完順勢遞給他,他也不客氣的接過,喝了再還給我。兩個人沒有再說什么,就這樣就著滿天的星光喝著酒。難得的閑適。直到酒都見了底,被他連最后一滴也倒在嘴中過后,他站起身拍拍屁股。
“睡覺前喝個美酒,果然是舒服,今夜一定睡個好覺。”他低下頭看我,拿腳踢踢我的鞋子。
“我要回去睡覺了,你呢?”
我抬起頭瞇著眼看他,語氣不耐煩,像是揮蒼蠅一樣隨便抓了兩把,沖著他一腳,只說一句“滾吧。”
吧字落了音他就沒了影,只遠遠的聽見一聲輕笑,然后是開門和關門的細響。
我輕輕一笑,又在屋頂上呆了片刻,散了些酒氣吹了會風,躁動的心安靜下來。輕輕躍下屋頂,輕手輕腳的往回走。這個時間點,怕是蒼溪已經睡了,不要吵醒他才好。
躡手躡腳的走著,光看我自己的影子就會覺得很可笑,像是在上演一場皮影戲。
停下腳步支起耳朵,我狐疑的掃視一圈。我怎么感覺有人在笑,可是除了知了和風的聲音,分明靜悄悄的可怕。我一泄氣,怕是這陣子被傷了,做什么都有些疑神疑鬼的。
途徑蒼溪的屋子,我的腳步不由得放的更輕了。卻猛然一個大力被拉進去,門繼而輕巧的掩上。
捧著熱茶不安分的在屋子里亂瞟,真是一點沒變。感覺肩膀處一沉,我轉頭對著蒼溪一笑,扯了扯身上的袍子。
“其實我不冷的。”
他勾起嘴角盯著我不說話,我悻然放下亂扯的手,依偎在他的懷里。
“這么晚你還沒睡?”
“有兩個人在屋頂上看夜色喝酒,我總要有些提防不是。”他輕輕的拍我的背,一下一下的輕撫,像是有著魔力,莫名的讓人安心。
“嘿嘿,不怕,那酒還有好幾壇子,我都給你留著呢!”像是炫耀一般,說完還輕輕在他的衣袖上面蹭蹭,惹來他一聲笑。
我繼續說:“那酒里面加了山上的野葡萄,也算得上紅酒了,很好喝的。”風吹散我的聲音消散在空氣里,腦袋像漿糊一樣,完全沒了思考,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過去。
最后的記憶就是好像一聲嘆息,然后一雙冰涼的手托起我放在一處柔軟的地方。我咂咂嘴,含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