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何苦講完之后,就一直抱著腦袋坐在一邊,悔恨象潮水般淹沒了他。屋子里安靜下來,只能聽到他壓抑的抽泣聲。
許久許久,老人終于睜眼睛,看著已經露出署光的窗外,緩緩問:“你能理解那位范小姐為什么會這么做嗎?”
他的話自然是問子風的,子風回道:“大概了解。”
老人再次問:“這孩子也不是壞人,你同意嗎?”
子風嘆氣:“是。”
老人站起來,緩緩走到子風面前,問:“那么,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要出手點住你了嗎?”
子風苦笑,說:“我也大約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恐怕我不能如您的愿。”
老人語氣非常輕柔又沉痛的問:“為什么?何必要趕盡殺絕呢?”
子風再次嘆氣,說:“老人家,我剛才已經說過,我不是警察,也不會抓他。但是……”
他略微停頓一下,說:“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把這件事的真相隱瞞下去,就太對不起我的委托人了。”
老人似乎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問道:“誰委托你來查的?”
子風看著老人,平靜的說:“就是范小姐的丈夫——洪先生。他不相信他的太太是自殺,但警方又認定了是自殺,不肯再調查這個案子。他求助無門,才找到我。您知道嗎?因為他的堅持,一個想為自己太太找回公道的男人,反而被警方誤認為是別有用心,貪圖那份保險金,而編故事的人!!難道我不應該還給我委托人一個公道,給他一個交待嗎?”
老人本來一直淡定的神情,瞬間暗淡了。
他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想保護他的愛徒,所以,他才在開始子風沒有防備的時候,就點住子風。然后,又讓李何苦把所有事情詳細的講出來。他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打動子風,讓子風做出和范小姐類似的選擇:給犯錯的年輕人一個重新再來的機會,將事情真相永遠埋葬。
可是,子風簡單的幾句話,卻讓他無法反駁。
因為這的確傷害了范琪的親人,特別是明明接到過綁匪電話,堅持不相信她自殺的丈夫。
老人深深嘆口氣,沉默半響,回頭看了李何苦一眼,艱難的對子風說:“那就只好對不起了……”
子風心里微微一沉,知道事情麻煩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李何苦已經跳起來,大聲說:“師傅,別!您可千萬別再為我……”
他看了子風一眼,低聲說:“放了伊先生吧,師傅!!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做的,有什么后果,也該我承擔!別再錯了!!”
老人沒有接他的話,還是看著子風,說:“你也看到了,這孩子的確不壞!如果你將這事一說出去,他這輩子可能就搭進去了!那位善良的范小姐的一番苦心,也白費了……你就忍心?”
子風想了想,說:“我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老人懷疑的問:“什么?”
在此時此刻,還能有什么稱之為“好消息”的嗎?
子風微笑著說:“范小姐不僅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她的病也已經慢慢好起來了。”
老人已經渾濁的雙眼微微瞇起來,片刻后緩緩說:“年輕人,你不用騙我們。為這件事苦兒和我沒睡過一夜好覺,我們也一直在留意那位小姐的情況,之前新聞上也報道過,說她到現在都一直昏迷不醒……”
子風非常誠肯的說:“她的確是昏迷不醒,但是,她的病也的確在好起來。”
他沒辦法具體解釋,因為他也只是聽沈博這么說;范小姐的主治醫生,并未冒然將這個不太合理、也不太有把握的事公布出來。
所以,他只好說:“也許,這就是善有善報吧,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李何苦一直痛苦而消沉的眼里閃過一絲希望:“真的嗎?范小姐會好起來?”
子風微微點頭,但還是有所保留的說:“嗯,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她的病情至少現在已經在好轉了。”
李何苦驚喜得大聲說:“那太好了!太好了!!謝天謝地!師傅,這次佛祖真的顯靈了!”
他忽然對著老人跪下去,說:“師傅,別再為難伊先生了!我去坐牢,沒關系的,我去坐牢……我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后果!不管會怎么樣,那也比這樣天天提心吊膽的好過,師傅!放了伊先生吧!啊?師傅!!”
在得知范琪不僅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原來的不治之癥也可能好起來之后,剛才一直悲痛頹廢到極點的李何苦身上,終于有了生氣。
可能在他心里,已經視范小姐為恩人。只要范小姐能好好活下去,他愿意承擔后果,愿意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
老人深深嘆氣,看著子風,沒有說話。
子風看看師徒兩,再次誠肯的說:“我只能答應您,我會找最好的律師幫他們辯護。如果事情真象何苦說的這樣,他和林子應該屬于從犯,不會判得太重。還有,他們最好主動去自首。”
李何苦有點茫然的問:“那磊哥呢?”
子風沉吟著說:“從始至終,都是李磊的主意,而且最終逼范小姐自殺的也是他,拿走范小姐財物的也是他。所以,他的罪可能要比你們重的多!”
李何苦剛剛輕松起來的神情,再次沉重了。
在他看來,這件事畢竟是因他而起,李磊始終是為了幫他才這么做,可如果李磊要為此付出很大的代價,他自己反而被輕判……那叫他于心何安?
到底是李磊害了他們,還是他害了李磊?
有時候,這世上的事真的很難說,所以,問心無愧最重要。凡事三思而后行,因為一旦做了,就無法抹去,人生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誰也沒辦法重頭再來。
子風終于走出了那幢房子,冬天的清晨的確特別寒冷,呵氣成霜。一動不動的站立了一夜的身體,也已經僵硬得不象他自己的了。
但是,一切都值了。
最終,李何苦決定去自首。不過他希望可以找到林子和李磊,一起去自首,這樣量刑的時候對大家都有好處。
李磊已經去了外地,這次就是他打電話回來讓李何苦和林子都去他那里,顯然是對他們兩放心不下。現在如果李何苦和林子去找他自首,他會同意嗎?
這種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小!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最后還是決定,子風先幫忙聯系一下警方,希望能派警察暗中跟他們一起去。再給李磊一次機會,如果他愿意自首最好,不愿意的話,就強行抓捕。
這個案子算是結束了,子風不僅沒有辜負委托人,而且,在這個案子中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那就是——點穴術。
這是李何苦的師傅算是報答子風對他徒弟的幫助,給的報酬。當然這種幾乎已經失傳的絕學,對子風來說是千金不換、求之不得的!!
這個案子了結之后,一唯還去醫院看望過范琪幾次,她很為最初懷疑過范琪而愧疚。雖然查案子的時候,特別是在沒什么線索的情況下,大膽假設其實也沒錯,小心謹慎的求證就好。可在聽子風轉述了這案子的真相后,她心里就覺得自己那種假設是對范琪的褻瀆,內心很是過意不去。
洪先生還是天天守在太太身邊,也聽從醫生的建議給她講他們之間的故事,或者放她最喜歡的音樂,等等。他盡其所能的想要喚醒太太的意識,但一直一來效果甚微。
范琪昏迷了很久都沒有蘇醒,哪怕她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身體已經在慢慢康復,但就是醒不了。
這種情況,一唯即擔心范琪,也擔心沈博。怕沈博一念之差,忍不住真的拿那個靈魂結晶來對范琪使用。
所以,她來看范琪的時候,也會假裝很自然的到沈博那去轉轉。
沈博心里其實知道她的來意,就是想看看他的情緒是不是還穩定,有沒有“發瘋”的跡象。也許如果換一個人這樣來煩他,他會生氣。但這個人是一唯,他反而覺得有趣。每次看到一唯糾結的小臉,就莫名的想笑。
就在大家無計可施,快絕望的時候,終于有一天,范琪沒有任何癥兆的突然醒過來。
一唯是再次過來探望的時候聽說的,就在沈博辦公室。
她驚喜之余,不由狐疑的看著沈博。
沈博絲毫不慌,淡定的回視著她,神情輕松的說:“真的不關我的事!也許這就叫,善有善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