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知府查世棟是本朝進士,向來以清廉著稱,見手下緝拿到了莫殘,隨即過堂審訊。
莫殘被押到堂前,查世棟見其年幼且滿臉稚氣未脫,于是詳細詢問案情。
莫殘講述了十年前,宜昌知府桂齊讓嫣兒嫁與巫山幫閔老幫主,后來如何與薛管事一道下毒謀害了老幫主父子,控制了巫山幫以及每年與桂齊分利一事。
“你不過是個孩子,十年前的事兒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查大人問道。
“這些都是苗堂主和夏先生告訴我的。”
“嗯,還有呢。”
莫殘接著講述了夏巴山和自己在巫山幫的遭遇以及在地牢里出逃,但沒有提及利用腹語術的一事。
“苗鳳麟死了,那夏巴山現在何處?”
“我不知道,已經快有一年沒見面了。”
“你說這一切都是桂大人與閔夫人蓄謀已久的陰謀,可有證據?”查大人問道。
莫殘搖搖頭。
“莫殘,你若沒有真憑實據的話,那就是誣陷朝廷命官,罪名可是不小,千萬莫要亂說。”查世棟警告他,然后吩咐道,“來人,將犯人押回大牢,姑念其年幼,可免去刑具之苦。著即發文宜昌府,待回文后再把犯人解送過去。”
莫殘下去后,查世棟尋思著,這孩子不像是在撒謊,苗鳳麟與夏巴山既是關在巫山幫的地牢里,宜昌府海捕文書中又何來逃獄一說?看來這個知府桂齊似乎確與此案有牽連,不過苗鳳麟已死,夏巴山在逃,沒有證據憑空猜測就奈何不了他。此事先不宜張揚,否則身為同僚面上須不好看。
襄陽大牢內,莫殘默默躺在散發著霉味兒的草墊上。
自己運氣不好,躲在山上兩年了,可還是給官府知道了,莫非是武當山比武會試時被人發覺的,可那里并沒人認識自己呀。難道是真武道觀的人走漏了消息不成,會是誰呢?近期內似乎只有大師兄白樸子回襄陽城養傷不在山上,不過他想要揭發自己的身份又何須等到現在。想來想去,還是理不出頭緒來。
“縮胎散氣功”十個月的期限已過,并沒有出現走火入魔,看來大概是練成了。本想著回到九宮山后就去見金丹子,只是師兄們終日圍著自己,根本脫不開身,現在又被關進這襄陽大牢,而且不日將解往宜昌府,恐怕今后也難得一見,搞不好金丹子可能會以為自己走火入魔臥床不起了呢。
莫殘苦笑著打開自己的包袱,那是襄陽府捕快檢查過后送來的,幾件舊衣物和裝著兩味真藥的竹筒都在,只是剩余的十多兩銀子不見了,可能已經成了那些官差們的外快。
夜深了,莫殘依舊沒有困意,于是平躺在草墊上調息運氣,牢房內很靜,只有其他監舍內傳來幾下輕微的鼾聲。
渾身經絡以及丹田內空蕩蕩的,感覺不到一絲氣息,莫不是真的散氣了吧。
莫殘起身走到牢門鐵柵前,丈許開外的甬道墻壁上有一盞油燈,他想像著苗堂主的“隔空關門”,出掌對準油燈一推,無聲無息,但見橘黃色的火苗竟然隨之閃動了一下。試著再推,火苗又一次的閃動,連續試了多次無一例外,看來自己的火候還不夠,要勤加練習才行。
第二天入夜以后,莫殘正要準備練功,忽聽甬道里傳來腳步聲,有獄卒過來開了鐵柵,對身后人說道:“快點,要抓緊時間。”
隨后見一拎著食盒的佝僂老者顫顫巍巍邁入了牢門,身后鐵柵隨即“喀嚓”一聲落了鎖,獄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莫殘。”那老者輕輕喚道。
“夏先生!”莫殘驚呼。
“噓,小聲點。”
“夏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今早上九宮山,他們說你被襄陽府給抓去了,老夫于是就買通了獄卒進來看你。餓了吧,快吃點東西吧。”夏巴山開啟食盒,里面不但有雞有肉,還有一小壇酒。
“你喝吧,我不會飲酒。”莫殘遞過酒壇。
“你現在是大人了,男子漢哪兒能不會喝酒呢,留在這兒慢慢喝打發時間也好。老夫不能久留,莫殘,你是如何被官府發現的?”夏巴山問道。
“可能是真武道觀里有人走漏了消息。”
“哦,那會是誰呢,總之那個真陽子不是個好東西,當初他就想方設法的趕你下山。”夏巴山忿忿道。
“先不去猜了,夏先生你現在怎樣,還好吧。”
“老夫當然很好,兩天換一個地方,他們是抓不到的,不過你在這里不行,得想法子弄你出去。”
“過幾天回文到了以后,他們就要解送我去宜昌府了。”莫殘說道。
“這倒可以在路上想想辦法,你放心,老夫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你還住在城里嗎,那樣很危險的。”莫殘擔心道。
“不,這兩日在城南五里集的惠民客棧......”夏巴山剛說到這里,牢房外傳來了獄卒匆匆的腳步和說話聲:“老爺子趕緊出來,馬上要換班了。”
牢門鐵柵打開了,夏巴山叮囑莫殘別擔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牢房又恢復了寧靜,莫殘心中煩悶,于是打開了酒壇,一股辛辣之氣撲鼻而來,這么嗆人的東西,為何人人都還貪戀這杯中之物呢。
第一口咽下,有股熱流自喉嚨處一直延伸至腹中,精神為之一振,感覺還好。莫殘撕下塊雞肉塞進了嘴里,肉香襲人,在道觀里雖然不戒葷,但每日里仍是素齋,清湯寡水的總是差點。
不經意間,那壇酒竟也喝去了一小半,莫殘的腦袋開始有點暈了,在囚服上擦了擦手,打了個飽嗝隨即躺下了。
睡至下半夜,忽聽“喀嚓”聲響,牢門被打開了。
莫殘猛然驚醒遂坐起身來,見一蒙面黑衣人來到面前,將手里的一件衣服扔給了莫殘,低聲說道:“換上。”
莫殘覺得莫名其妙,但見來人似無惡意,話音也聽著耳熟,于是便依言脫去囚服,換上了拿來的便裝。
黑衣人環顧左右,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一指戳在了莫殘的膻中穴上,莫殘身子一歪便躺倒了。
那人拾起地上的包袱,看看并無遺留其他,遂一把抄起莫殘扛在肩上迅速地邁出監舍向外走去。甬道盡頭的地上和守衛室橫七豎八的躺倒著幾名獄卒,黑衣人出了牢門來到院墻下縱身一躍,扛著莫殘翻過了高墻,然后跳上一匹早已備好的快馬,一路向著城外疾奔而去。
出城行了數里之后,黑衣人在一片小樹林中下馬,將莫殘扔到了地上,口中說到:“你這小子是有點邪門,被點中了昏睡穴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自行醒來。”
莫殘聞言只得站起身來,剛在大牢內猝不及防中了一指后,體內隱匿于奇經八脈之中的真氣瞬間集聚起來,沖擊開了被封閉的穴道。不過未知這黑衣人究竟何意,因而也就未聲張裝作還在昏迷著,不想還是被其發現了。
“是你吧,文師叔。”莫殘聽出這聲音來了。
黑衣人扯去蒙面黑紗,月光清晰的照射在他的臉上,正是文若需。
“白赤子,聽說你回到九宮山死而復生,后又關進了襄陽大牢,貧道連夜趕來,就想問幾句話,希望你如實回答。”
“文師叔,請問吧。”
“你說‘川東文家,白面儒生,不是死了嗎?’是什么意思?”文若需說道,目光緊盯著莫殘。
莫殘吃了一驚,記不得自己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但想起來剛到武當山的那天晚上,自己看見文師叔就覺得面熟,現在經他這么一問,心下明白了個大概。
“有個白面儒生,手持一把折扇,在云南大理蒼山腳下被人殺死了,模樣長得有點像文師叔。”莫殘如實回答,他知道自己是蒙混不過去的。
“他為何人所殺,你又如何得知他是川東文家的人?”文若需追問道。
“他是被教私塾的穆先生趁其不備用掌打死的......”于是莫殘從感通寺辯偈法會開始講起,到寺中發生血案,直至自己在松林里看見的那一幕以及大理知府李綏之事后的案情分析等等。
“那個穆先生現人在何處?”文若需冷冷問道。
“自從他帶著《靈鳩山水圖》去了蒼山尋寶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估計是得到寶藏后遠走高飛了。”莫殘回答道。
“白赤子,你既然是穆先生的學生,總該知道他是何方人士吧?”
莫殘心下也好奇想要知道穆先生到底尋到了什么寶藏,他記起那本《穆氏腹語術》扉頁題字,于是告訴文若需道:“據說是蜀中巴郡人。”
“你所說都是真的?”
“絕不敢對文師叔有所隱瞞。”
“那好吧,白赤子,襄陽大牢雖已出來,但九宮山你是回不去了,不如就跟著師叔來五龍觀吧,以你的天賦異稟,日后絕對可以成為一流高手。”文若需說道。
“文師叔,白赤子已拜真武道觀真陽子為師,若改投文師叔門下,同為上清派恐怕日后見面會很難為情,況且負案在身,也會給文師叔帶來諸多不便。”莫殘心想,我才不去呢,玄天氣功不見得會比金丹子的“縮胎散氣功”高明。
“嗯,說的也是,不過你那師父真陽子武功非但不敢恭維,尤其人品更差,當初若不是他嫉妒苗鳳麟要繼承掌門之位而向天虛真人告密,說他勾結邪教人物對真武道觀不利的話,苗鳳麟也不至于會被趕出九宮山。”
“你是說我師父真陽子告密?”莫殘心里頭似乎感覺到了點什么。
“所以苗鳳麟盛怒之下才以第六層玄天氣功打傷了師兄真陽子,觸犯了以下犯上的門規,最終含恨離去。”
莫殘陷入了沉思,這次官府突然上山抓人,應該是自武當山回去后才得到的信兒。掌門天虛真人要自己重拜清虛道長為師,那樣就變成了真陽子的師弟,與當年苗堂主一樣,大師兄白樸子的突然下山養傷,緊接著官府上山抓人,所有這些事情連貫起來看,他心里的疑問逐漸解開了。
他幾乎可以確信,自己是被師父真陽子和大師兄白樸子給暗算了,再一次重蹈了二十年前苗鳳麟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