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進入了臘月里,天色如鉛,寒風夾雜著雪花飄落,這是武陵山今冬的第一場雪。
莫殘一連數(shù)日都在練習箭法,盡管準頭仍差少許但力道卻不小,意念通過手指注入箭羽之中,射出時速度極快,裹挾著呼嘯之聲,遠超當年莫家邑的那幫獵戶。
“莫殘,歇會兒吧。”夏巴山在茅屋門前說道。
莫殘放下弓箭坐在凳子上喝水,尼哦仍在自己的屋子里配藥,如往常一樣。
“夏先生,腰椎折斷可以用骨碎補來醫(yī)治嗎?”莫殘問道。
“你是在說尼哦的腰么,骨碎補或者續(xù)骨木都是治療斷骨的君藥,但她的腰傷得太重,普通草藥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
莫殘想若是有這兩種真藥就好了,興許能夠讓尼哦重新的站起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忽聞吟詩聲傳來,一個身著白袍懷抱長劍的中年儒士,正面無表情的倚在山崖邊,黑巫寮從未有漢人來過,莫殘很好奇。
“你是誰?”夏巴山警覺的問道。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在下是誰無關緊要,尼哦在哪兒?”那人冷冷說道。
“你找尼哦何事?”夏巴山隱約感到不妥。
白袍儒士走上前來,但有意識的與茅屋保持著一段的距離:“在下受人之托來取尼哦首級,今日怕是躲不過去了,還是請她出來受死吧。”
夏巴山一驚,正要答話,聽得茅屋內(nèi)尼哦淡淡說道:“既要本姑娘首級,就請進屋里來拿吧。”
那人微微一笑:“雖說尼哦雙腿已癱,但黑巫婆的用毒功夫卻還在,沒人會傻到進屋去,你若是不出來,我就拿外面這一老一小祭劍了。”
莫殘抄起那把硬弓,搭上箭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
“你們兩個還想動手不成,好,那我就先開殺戒了。”白袍儒士“噌”的劍出鞘,左手指在劍脊上一彈,發(fā)出清越之音。
“且慢,本姑娘出來便是。”尼哦轉(zhuǎn)動著輪椅自茅屋里出來,停在了門口。
那人打量著尼哦,口中嘖嘖道:“果然丑陋不堪,就憑相貌也錯不了,尼哦,對不住了,拿命來吧。”說吧一抖手中利劍便要刺過來。
“慢,要命不難,但不知是誰想取本姑娘的首級?”
“無可奉告。”話音未落,白袍儒士身形一晃風馳電掣般的一劍刺出,此刻夏巴山早已掄圓了扁擔砸了過去,那人劍走偏鋒“噗”的一聲刺進了他的右肩,尼哦趁此機會手一揚,一股橙黃色煙霧霎時間籠罩住了儒生。
哪知道那儒生早有防備,鼻孔中塞填了布條根本無懼毒煙,等他拔出劍來再刺之際,因夏巴山方才阻擋了一下,尼哦轉(zhuǎn)動輪椅已經(jīng)到了屋前的空地上。
夏巴山身子搖晃了兩下站不穩(wěn)腳跟,可是見那刺客再次轉(zhuǎn)身要奔向尼哦時,自己強忍著右肩的劇痛,奮不顧身的搶先一步撲到了尼哦的身前,想以自己的身體阻擋利劍為尼哦贏得施放毒煙的機會。夏巴山本是游醫(yī)見多識廣,一看便知此人系江湖高手,今日必定命懸一線,怕是難以躲過去了。
不料這夏巴山腳步虛浮身子收不住,竟然撞上了尼哦,隨即連人帶車翻倒在了地上。白袍儒士口中連聲冷笑,猛地一劍照著夏巴山后心刺下,意欲一劍直接貫通兩人。忽聽弓弦聲響,緊接著“嗖”的破空音已至,他原已看出這兩人不識武功也無內(nèi)力,所以一開始就未放在心上。待箭到后心時,一招“鶴回頭”反手長劍一撥,滿以為定可將箭撥開,不料那箭矢內(nèi)力異常渾厚,劍脊竟不能完全磕開,“噗”的聲響,肩胛骨一陣劇痛,手中長劍把持不住落在了地上。
正在驚愕之間,第二支利箭呼嘯著接踵而至,白袍儒士躲避不及正中后背,箭桿貫通透出前胸,身子被強大的慣力推倒在地。他眼睜睜的望著那個男孩子拎著弓箭走近,再低頭一看,不敢相信胸前那支血染的箭頭竟然沒有鐵矢,只是一根削尖了的木棍。
“莫殘,干得好!”夏巴山死里逃生總算是松了口氣,艱難的爬起并攙扶著尼哦。
“莫殘,問他是誰,哪個指使的。”尼哦吩咐著。
莫殘蹲下身子湊近白袍人問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白袍儒士忍著劇痛,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尼哦摸出一顆彩色藥丸遞給莫殘:“喂他吃下去就會說了。”
那人頓時臉色遽變,隨即開口說道:“在下殺人從不留名,但并沒說過雇主的姓名不能透露,她是苦歐。”
尼哦點點頭,又摸出一枚青色藥丸扔給莫殘:“喂他吃這個吧,可以減輕點痛苦。”
莫殘接過藥丸,聞著有一股清香之氣,于是塞到那人嘴邊,白袍儒士先以鼻子嗅嗅,然后放心張口咽下。
“把他的尸首丟到石梁下面的深谷里去,和上次來的人一樣。”尼哦淡淡的說道。
莫殘聞言一愣,低頭看去,那白袍儒士已然氣絕。
莫殘伸手去那儒生懷里摸了摸,掏出來一沓銀票,約有數(shù)千兩之多,把它交給夏巴山后,拎著儒生的尸首來到石梁上丟了下去,嘴里說道:“叫你害人,這下害不成了吧。”
回到茅屋,莫殘趕緊替夏巴山上藥包扎傷口,處理完后問尼哦:“那個苦歐是什么人?”
“她是苗疆一個有名的草蠱婆,只要肯給錢,她就幫別人下蠱,害人無數(shù),住在離這兒兩百多里的‘武山苗蠻’鳳凰城。她下蠱,本姑娘解蠱,久而久之,她便恨得要死,上回中原來的那兩個殺手也是苦歐請來的。”
“她長什么樣子?”莫殘又問。
“苦歐年逾五十,相貌姣好,據(jù)說駐顏有方,看上去像三十幾歲,她的右手生有六根指頭,善使蝦蟆蠱煙,所以人稱‘六指蠱婆’。”
夏巴山在一旁插言道:“苦歐這次又失敗了,不保準兒她還會再請更厲害的殺手來,我們在明她在暗,可謂是防不勝防。”
尼哦無奈的嘆了口氣:“那又如何呢?本姑娘現(xiàn)在雙腿已癱,想找她算帳也下不了山。”
晚上睡覺的時候,莫殘對夏巴山說天冷了,想要去古丈坪買點過冬的衣物。看著他那破舊單薄的衣衫,也該換換了,于是夏巴山拿了張一百兩的銀票和一些碎銀給他,囑咐其買好后要早點回來。
次日一大早,莫殘便出發(fā)了,順手帶走了白袍儒士的那把寶劍。黑巫寮至百丈坪的山路還依稀記得,他走得很快。自從練成“縮胎散氣功”打通了奇經(jīng)八脈以后,感覺到無論做什么都有使不完的氣力,翻山越嶺遇到小的溝壑甚至可以一躍而過,當然比母山鬼的縱跳能力還差不少。
未到午時,他便已經(jīng)到了古丈坪鎮(zhèn)。在一家店里匆匆吃了點飯后,先將那一百兩銀票兌換了,然后花十余兩銀子買了匹馬,打聽好去鳳凰城的官道后,一路快馬加鞭的奔馳而去。
第二天黃昏時分,他終于趕到了鳳凰城。
這是一座別樣景致的古城,沱江穿城而過,兩岸吊腳樓鱗次節(jié)比,進入城門后狹窄的街道兩旁商鋪酒肆燈紅酒綠,苗人漢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在山里呆久了的莫殘感到有些眼花繚亂。
他找到一家客棧住下,自有伙計前來牽馬飲水喂食,他向其打聽苦歐,伙計說鳳凰城里沒有人不知道“六指蠱婆”的。
“在天王廟的旁邊,有個高墻大院的老宅子就是她的家,客官,你是要找她下蠱么?”伙計悄悄問道。
莫殘沒有作聲。
飯后,莫殘來到街上找到一家兵器鋪要買弓箭,山上自制的木棍箭桿既無鐵矢也無尾羽,近射還湊合,稍遠一點箭便會打橫毫無殺傷力。
“客官,整個鳳凰城只有我們這家店的貨最好也最齊全,不知你要軟弓還是硬弓?”掌柜問道
“硬的。”
“這張是九斗硬弓,客官怕是拉不動。”掌柜看著莫殘的身材說道,盡管今年已經(jīng)十六歲了,個子也不算小,但看上去仍顯稚嫩。
莫殘抓起鐵弓意念到處隨隨便便就拉開了,令掌柜大跌眼鏡。
“再硬一些的。”
換上一張一石弓,莫殘還是輕易的拉開。
掌柜吃驚的望著莫殘,心下尋思著這孩子力氣好大。
一連數(shù)張都嫌太軟,最后拿出一張表演用的三石弓來,莫殘才滿意,又要了一壺箭,總共付了十五兩銀子。
出了兵器店,莫殘身背弓箭,手提寶劍一路打聽著往天王廟而去。在天王廟的右側,果然見到一座占地頗大的宅子,青磚高墻,綠樹掩映,朱紅大門上面高懸著兩盞紅燈籠,甚是氣派。
這大概就是“六指蠱婆”苦歐的家了,他想。
莫殘上前敲門,門開了,一仆人模樣的小廝探頭問道:“你干什么?”
“我要找苦歐,她在家么。”莫殘說。
小廝上下打量了下,說:“找她有什么事兒?”
“想請她幫幫忙......”
“是下蠱么?”
“嗯。”
“她不在家。”
“去哪兒了?”
“不知道。”小廝隨手就要關門。
莫殘趕緊從懷里摸出一錠碎銀遞了過去。
“瀟湘館有中原漢地來的富商,她去那兒了。”小廝掂量下手中的銀子,悄聲說。
莫殘問清了去瀟湘館的路,便徑直奔那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