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莫殘找到杜員外請其去買幾袋生石灰回來,他準(zhǔn)備要清除掉那只蝦蟆。
中午,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莫殘讓家仆把解開袋口把石灰統(tǒng)統(tǒng)倒入古井中。井內(nèi)立時水花翻滾,蒸騰起陣陣白煙熱氣,大約一炷香時間才慢慢的平靜下來。
生石灰是驅(qū)除陰氣的最佳之物,以往鄉(xiāng)間下葬遷墳都需要撒上白灰,就是為起到去陰除濕的作用。
“小兄弟,這回那只蝦蟆應(yīng)該是煙消云散了?!?/p>
“但愿如此吧?!蹦獨埿睦镆琅f是隱約覺得哪里不對頭。
“我們終于可以離開杜家了。”
“不,今晚還得再看看?!蹦獨堈f道。
到了晚上,夜空中依舊朗月高懸清涼如斯,莫殘與柳又槐兩人從亥時末一直守候到了雞叫三遍天亮為止,古井內(nèi)始終沒有動靜,那只集聚了四百年陰氣而成形的蝦蟆徹底消散了。
是有點可惜,若是能煉制成一種器物,專門收取這種邪物就好了,或許老陰之氣可以歸為己用也說不定。莫殘在真武道觀藏書閣翻閱古籍時,在東漢魏伯陽最早的《周易參同契》版本殘書中,找到過有煉制收取陰陽氣器皿的方法,自己曾將其背熟記在腦子里,不過要去哪兒弄只大鼎爐呢。
“小兄弟,這下子放心了吧。”柳又槐說道。
“是啊,什么地方能搞到只大鼎爐呢?”莫殘在自言自語。
“大鼎爐?”
莫殘回過神兒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前輩,你方才說什么?”
“大鼎爐,是你說的。”
“哦,就是可以煉制丹藥的那種鼎爐?!蹦獨埥忉尩?。
柳又槐說:“街上銅鐵鋪子里有的賣,大約幾兩到上百兩銀子一只的都有。”
莫殘搖搖頭:“煉丹鼎爐得有些靈氣才行,隨便用些廢銅爛鐵化成水澆注的那些作用不大。”
“那就只有去一些老的道觀里尋找,可能保存有數(shù)百年以上的老鼎,丹爐煉久了自然會有靈氣?!绷只碧嵝阉?。
是啊,不知道真武道觀里有沒有古鼎,魏伯陽說鼎爐好煉丹成色才純,有事半功倍之效。
回到客房后,柳又槐開始收拾行裝,杜小姐的病根已除他倆可以離開了。
“小兄弟,離開荊州后打算去哪兒?”柳又槐問莫殘。
莫殘躊躇著說道:“我還是不放心,想再去杜小姐那兒瞧瞧。”
就在這時,家仆急匆匆的跑來說小姐又犯病了。
莫殘和柳又槐趕到閨房時,杜員外已經(jīng)在屋里了,見到莫殘趕緊說道:“莫先生,小姐不知為何又開始發(fā)癲了。”
果然在蕙蘭的雙瞳中又看見了那只活師,正在手舞足蹈的瘋狂蠕動著,病根不是古井里的那只蝦蟆,莫殘此刻意識到了。
蕙蘭小姐背朝天的趴在床上,四肢蜷縮著口吐白沫,嘴里面胡言亂語著:“二十四橋,四十二橋仍在......冷月無聲......蕙蘭年年,年年知為誰生,沈郎俊賞,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難難賦深情......”
“老爺,小姐以前犯病時也總是叨咕這幾句。”丫鬟綠菊在一旁說。
“唉,”杜員外嘆息道,“蕙蘭自幼喜愛南宋姜夔的‘揚(yáng)州慢’詞,發(fā)癲時竟也不忘?!?/p>
莫殘念私塾時也很喜歡這首宋詞,不過此刻心中有些疑惑,于是說道:“小姐犯病時語句顛三倒四不足為怪,但是絕不會把詞中的杜郎說成是沈郎,我想這恐怕是與那位中秋夜姓沈的揚(yáng)州書生有關(guān),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病因所在?!?/p>
“是啊,老夫聽著也覺得別扭,原來詞中反襯晚唐杜牧的杜郎被改成了沈郎?!倍艈T外恍然大悟。
“為今之計只有先穩(wěn)定住小姐的病況,之后再追查病因了,請杜員外趕緊去殺一只大公雞,把雞血拿來有用處?!蹦獨埛愿篮蠡氐娇头?,從藥箱里取出黃紙與辰砂。
不多時,半碗公雞血盛來了,莫殘將其調(diào)和辰砂然后用手指熏沾在黃裱紙上書寫了一張禁制符,以火化灰后撒在水碗里給蕙蘭灌了進(jìn)去。須臾,杜小姐情況穩(wěn)定下來,陷入了昏睡之中。
回到客廳后,杜員外憂心忡忡的望著莫殘欲言又止。
在黑巫寮時,尼哦曾經(jīng)講過有些修煉了千年以上的靈獸可幻化人形,但仍需附著在人體內(nèi)混跡于市井之間,一般的它們不會去主動害人,而個別邪惡的則采陰補(bǔ)陽汲取少女陰#精以增功力,這位沈先生便極有可能屬于后一類。在武陵山這一年多里,還沒有碰到過一個幻化成人形的靈獸,也不知道其有多厲害,自己只不過有了攝魂眼,能夠辨識出他們而已,若是斗起來,恐怕是打不過人家的。
“小兄弟,可有為難之處?”柳又槐看出了莫殘低頭不語的猶豫模樣,于是問道。
莫殘?zhí)ь^目光接觸到杜員外含淚無助的眼神,那是一個父親悲愴欲絕的神情,令他為之心動。
“看來只有去趟揚(yáng)州了?!彼蚨酥饕?。
“揚(yáng)州?”杜員外一聽趕緊說道,“揚(yáng)州知府伊秉綬是老夫至交,有什么事兒可以找他幫忙?!?/p>
“杜員外,不瞞您說,蕙蘭小姐的病根基本可以確定就在那位姓沈的揚(yáng)州書生身上,必須找到其本人方可徹底治愈,不知可否愿意帶上杜小姐同行?”莫殘問道。
“當(dāng)然可以,不然莫先生走了,小姐若再犯病老夫可就束手無策了。”
“那么請杜員外準(zhǔn)備好,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fā)?!?/p>
“嗯,揚(yáng)州是我的老家,出來兩年也該回去看看了?!绷只毙廊辉敢馔?。
此去揚(yáng)州路途遙遠(yuǎn),差不多要兩千里,杜員外雇了條船走水路。第二天一大早,眾人登船沿著長江順流而下。
揚(yáng)州,史稱廣陵,古往今來最為繁華富庶之地。不但是京杭大運(yùn)河的樞紐,也是南北漕運(yùn)的咽喉,僅當(dāng)?shù)佧}商的資本便已相當(dāng)于當(dāng)年戶部存銀之?dāng)?shù),可謂是富甲天下。
越往下江走,水面越是開闊,煙波浩渺,水天一色。在船上,莫殘從杜員外口中對揚(yáng)州知府伊秉綬有了大致了解。此人號墨卿,乃本朝進(jìn)士,善詩畫,為官甚是公正清廉。為揚(yáng)州知府期間,曾自創(chuàng)“伊府面”,簡稱“伊面”,是一種先煮熟后油炸的雞蛋面,饑餓時下水即吃,亦可生食,是中原最早的速食面,深受當(dāng)?shù)匕傩盏南矏邸?/p>
數(shù)日后,他們終于抵達(dá)了揚(yáng)州府,上岸后雇了兩輛馬車,直奔揚(yáng)州府衙而來。
知府伊秉綬見老友杜賢到訪不勝驚喜,定要其入住府衙內(nèi),杜員外推辭不過只得應(yīng)允了,綠菊先攙扶小姐入客房內(nèi)臥床休息,其余人來到客廳飲茶。
伊知府問明來意,說道:“揚(yáng)州富商巨賈甚多,首數(shù)鹽商,其次便是茶商了,城內(nèi)經(jīng)營茶葉商戶有數(shù)百戶,其中沈姓不多,此事好查,明日便可回話?!?/p>
晚上,伊知府設(shè)家宴為杜員外一行人接風(fēng),揚(yáng)州物產(chǎn)豐富,菜肴十分可口,照例每人面前一小碗伊府面,果然別具風(fēng)味。
席間,聽到蕙蘭小姐的病情由來,伊知府大為驚訝,問莫殘道:“莫先生,你懷疑揚(yáng)州府這位姓沈的書生,可有什么根據(jù)?”
“眼下還只是推測,必須見到本人才能夠確定?!蹦獨埓鸬馈?/p>
次日下午,揚(yáng)州府的捕頭王順便來回稟,揚(yáng)州府轄內(nèi)沈姓茶商共有十六人,其中家里有三十歲左右的書生共計五戶,請示知府大人是否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帶來府衙問話。
“不要隨意騷擾百姓,可將丫鬟綠菊帶去暗中辨認(rèn),切莫打草驚蛇?!币帘R吩咐道。
“遵命,大人?!蓖蹴樝氯チ?,帶著綠菊到那五戶沈姓人家私下里辨認(rèn)嫌犯。
綠菊坐在馬車?yán)?,隔著窗簾偷偷觀察,頭兩天看了四戶都不是,第三天在揚(yáng)州城瘦西湖旁的一座庭院大門外,整整候了數(shù)個時辰,才終于見到了這家姓沈的書生出門,正是中秋夜見過的那位錦衣中年人。
綠菊輕輕敲了敲車板,說道:“就是他。”
化裝成車夫的捕頭王順點了點頭,駕著馬車回到了府衙。
“大人,此人名叫沈一郎,其父沈萬才是揚(yáng)州城里最大的茶商,家產(chǎn)萬貫,且與朝中多位重臣交好。沈一郎是沈家獨子,自幼飽讀詩書,中過舉人,目前負(fù)責(zé)打理家族生意,經(jīng)常往返于江西湖南湖北等茶葉產(chǎn)地,日前剛剛由京城返回?fù)P州。據(jù)說每年春茶新下來的時候,他都會去京城里打點。另外還有一樁蹊蹺之事?!蓖蹴樂A告說。
“什么蹊蹺之事?”
“數(shù)年前,沈一郎因傷寒去世,臨下葬的前夜又突然活過來了,而且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原來一心只想著讀書為仕,對家里的茶葉營銷不屑一顧,此后則醉心于家族生意,而且經(jīng)營有道,沈老爺欣喜的不得了,唯一不開心的就是沈一郎始終不愿娶親,都三十好幾了仍是單身?!?/p>
“嗯,這倒是有些不符合常理,你先下去吧?!币帘R轉(zhuǎn)身來到內(nèi)堂,把情況向杜員外和莫殘等人說了。
“本府可命人傳他過來問話?!币帘R說道。
“大人暫時不必,我晚上想先去沈一郎的家附近探查一下?!蹦獨埢卮鹫f。
“也好?!币帘R隨即吩咐王順著人給莫殘帶路。
晚上,莫殘準(zhǔn)備好動身,柳又槐說道:“小兄弟,老夫跟你一起去?!眱扇烁S著王順手下一名年輕捕快乘坐著一輛馬車出發(fā)了。
一個時辰后,他們來到了瘦西湖畔。